admin 江城剿匪（新版-小说）——8、陆小姐的住客
晚上碰头会时，司法科的田科长带来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我党负责和苏军接触的联络员姜焕周，就是之前说的瓦劳基通知警务处，他和苏军卫戍司令部商讨的结果很不理想。本来想达成苏军的谅解后，对吉林居住的俄侨进行调查的意见被苏军卫戍司令雅增基拒绝了。尽管瓦劳基把吉林光复后的治安形势和怀疑白俄作案的理由反复说给那个司令，可这家伙的脑袋从始至终都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雅增基说自己已经完成了对吉林城全部俄侨的统计，并上报给领导，这些白俄侨民及后裔将不日全部遣返回国，如果现在节外生枝，自己的报告就得重新写，太麻烦太麻烦。
听完汇报，谷宇明恨恨地把手指夹的烟捏碎，摔在了地上。他猜测那个雅增基或许早就知道犯案的白俄是谁。可既然苏联人表态了，警务处也不好再擅自工作。原本谷宇明想通报下今天在东关的见闻，可猛然间，他想到了找段大吉调查卷宗的事儿和离奇死亡的火焰三儿，就把到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会后叫住了马晓耕，和他简单说了一下晚上要去窑坑查夜。
可能是白天日照充足，这天晚上空气里的湿度很大，游离在空中的雾霭和晚上弥漫城市里的炊烟糅合在一起，迷迷蒙蒙地覆盖在大地上。谷宇明和马晓耕到达北窑坑南沿儿顺安胡同时，草上飞和一个巡警已经站在路边等着了。那个巡警有些不耐烦，不停地在地上跺着脚，把脖子缩在棉大衣领子里。见谷宇明和马晓耕过来，巡警打个招呼，然后问马晓耕：“马队长，咱们是挨家挨户查吗？”
马晓耕转头看了一眼谷宇明，谷宇明说：“查几户就完事儿。”一听就几户，那个巡警来了精神，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明显感到他的身姿充满了活力，话语也上了劲儿：“那还等什么，查谁？走吧！”边说边打开手电筒。
草上飞指了指一个洋房小院：“先查这家。”
“好嘞！”
“你也不问问查啥？”马晓耕笑着说。
“查毛病呗！那还用问，咱别的不行，挑毛病那不一个棱儿一个棱儿的！想让他有啥毛病那是咱们说了算！”
谷宇明不禁地冷笑了一声：“行！你行啊！前面带路。”
那巡警疾步走到院门口，抬脚踹了几下大门：“分所核对户口，痛快儿开门！”
好半天只听院里传来脚步声，一个清丽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是分所哪位警官啊？怎么不是白天查？”
沉吟片刻，院门吱扭一声被打开了：“我当是谁，原来是黄警官啊！”
在黄振昆的电筒照射下，一个盘着头发的年轻女人的媚气面孔映现在门板上。那电筒的光很亮，让那女人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使得她被电筒光照得煞白的面孔如同得道的狐仙一般。
“是你呀！你住这儿啊！”
“是啊，我在我干爹这借住。”
“就你一个人儿？”黄振昆边说边用电筒朝院里晃了几下。
“啊……倒是有个亲戚也在这里住。”
黄振昆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一个亲戚，啊，是一个亲戚，一个亲戚还用你黑灯瞎火描眉打鬓地接待吗？”
“我这不刚打外边回来，还没卸妆不是。”
黄振昆边说边拽开院门，推开女人，闯进院子：“拉倒吧你可！麻溜儿让院里喘气儿的都给我过来，别耽误我查户口。”
马晓耕大步跟了进去，谷宇明没让草上飞进院，示意他在胡同里警戒。
院子里只有一栋三间房。但式样很洋气，做工也很精巧。黄振昆一把拉开屋门，屋内点着电灯，开门的瞬间一股热乎乎的怪异香味扑面而来。弄得黄振昆打了个喷嚏。
“哎呀，这是谁在这抽大烟呢！？你这是偷摸开私烟馆啊！”
“哪里哪里，是我干爹的那个亲戚自己个儿抽两口。”女人随着黄振昆跑进堂屋，一边张罗大家落座，一边从画龛边拿出烟和火柴，给每个人都点上一支。给谷宇明点烟时，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但她遮掩着问道：“这位也是警官吧，以前怎么没在分所见过？”
“干啥呢，干啥呢？这也不是楼也不是院，你亮什么盘子（妓女见客打招呼）？痛快儿让屋里人出来。”
黄振昆话音未落，一个瘦高中年男人披着衣服，趿拉着鞋从西屋出来。不住嘴地道着慢待。
谷宇明用眼神快速地扫视了一下这个男人，不知怎的，他一下子就认定了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而就在此时，他眼角余光竟然看到马晓耕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这个男人，手却慢慢扶到腰间的枪把子上。
“来来来，是不是常住的都得记上。说说姓甚名谁，年龄职业，家住哪里！”黄振昆妆模作样地拿出一个登记簿，从兜里掏出一根自来水笔，可能是墨汁冻住了，黄振昆又是攥，又是甩。
那女人忙扭动腰肢来到黄振昆近前：“民女陆翠曼，吉林人，生于旧中华国八年，无业。行了吧！”
那个男人也正正衣领，走上前：“在下李显贵，城北杨木沟人，生于前清，现年，哎呀，今年我有49岁了！”
“你是干什么的？”黄振昆头都没抬，还在那里鼓捣自来水笔。
“在下，在家务农！有几垧薄田。”
“别总在下在上的！日本人都倒台子了，你就别跩日本话毛病了！”黄振昆把笔拍到桌子上，斜着眼睛盯着这个自称李显贵的男人：“还几垧薄田，蒙骗到老子头上了！几垧薄田够你抽大烟的吗？”
那男人一愣，马上凑上前去，低声说：“老总，抽大烟这毛病得改，得改！”
谷宇明冷眼看着李显贵和黄振昆你一言我一语在那里嘎达牙，竟然有些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巡官，句句入情理，处处咬眼皮儿，正应了刚才他说的“想让他有啥毛病那是咱们说了算！”他听说光复后，为了填补日本人和朝鲜人离职后的空缺，公安局让第三警察学校的学生提前毕业，安插到各个部门，这个黄振昆可能就是这批学生吧，可要说是这批学生，旧警察的坏毛病可一样都没少，而且是驾轻就熟。
正寻思着，只见黄振昆提着本夹子站起来，背着手，踱着步，绕过李显贵，直奔西屋走去。李显贵和陆小姐急忙上前，看样子是要拦住他。可黄振昆还是抢先推开了西屋门。
西屋里的灯有些昏暗，炕沿边放着抽大烟的用具，地桌上茶壶茶碗，没有什么异常，可黄振昆猛地向后一跳，大喊了一声：“门后那个，给我出来！”
陆小姐讪讪地扭进屋子：“哪还有人了？”她东瞅希望之际，却有意无意地随手关上了屋门。随即，西屋方向飘来一阵寒气。谷宇明和马晓耕同时叫了声不好，两人迅速拔出手枪，马晓耕向外冲，谷宇明向里屋冲。李显贵一跨步冲到门口，嘴里啰嗦着不着边际的废话，动作确是要拦住马晓耕，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马晓耕飞起一脚，正踹到李显贵的右膝盖弯里侧，这小子哎呦一声劈胯跪在门口，马晓耕边往外冲边迅速顺势弯起自己的膝盖朝着李显贵的脑袋顶去。这一下子携风带力正顶到李显贵的腮帮子上，一下子把他的脑袋磕到门框子上，当时就瘫倒在门口。前踹后顶，动作干净利落，直接放倒了李显贵。可马晓耕看都不看，径直推门冲了出去。
这边谷宇明也冲进屋子，只见陆小姐正呼吸急促地抱着膀儿坐在炕沿上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她的腿脚颤抖着挡住西屋的炕前的地柜。谷宇明一把扯开陆小姐，伸手拉开地柜儿门，一股冷风铺面而来。借着屋内的灯光，谷宇明看到那地柜的里衬板，竟然是一个精巧的抽拉门，抽拉门开着，能直接看到屋外的院墙。
谷宇明回身招呼黄振昆看好陆小姐，自己从地柜里的暗门冲了出去。
此时外边寒冷的雾霭里回荡着尖厉的警哨声，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谷宇明刚要往外冲，发现从这个暗门的出口到院里，积雪上并没有足迹，反倒是正对着西房山的墙面上有脚蹬的雪印。谷宇明一刻没停，把手枪别在腰间，一个箭步也上了墙。
西侧邻家是个破烂的杂院，跳下墙就是被棚子、偏厦隔得七扭八拐的小过道。谷宇明朝着院门方向冲了几次，竟然发现都是冲着房子的死路，好不容易绕到门口，开门冲出了院子。顺安胡同里却十分安静，警哨声越来越远。谷宇明辨析着哨声的方向，一路狂奔，刚冲上提法司胡同，他猛然停下脚步。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他转身往回跑，隐约看到有几个人影正朝反方向狂奔而去。
“他妈的，那驴球根本就没出那个破院子！”谷宇明心中暗骂，气得直跺脚。他知道刚刚自己在杂院中乱撞时，逃出的那个家伙正躲在某个角落里观察自己呢！不过谷宇明心中也闪过一丝侥幸，他隐约猜到了，应该是草上飞一直躲在暗处，发现了有人出来后，追上去了。他迟疑了一下，返身回到陆小姐家，看到黄振昆已经把陆小姐和李显贵捆了。谷宇明又在屋里转了一圈，仔细搜查了一遍。除了简单的财物，这里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也没有枪支武器。最值钱的是在西屋炕柜里有一盒子大烟土。
隐约听到远处好像有枪响，又过了一会儿，胡同里一阵喧嚣。有人吹着警哨，冲了进来。是夜巡的侦缉队员。大伙把陆小姐和李显贵押出院子，这时，周围的邻居才都出来借着侦缉队员的手电光看热闹。谷宇明没有看到马晓耕，问过才知道，确是是马晓耕让大伙来这里的，但他没跟来，带着一个队员奔岔路口那边去了。
谷宇明叫上金宝恩跟着自己，也奔岔路口而去，都快走到朝日街后身了，才看到马晓耕、草上飞和另外一个侦缉队员垂头丧气地走回来。
草上飞朝金宝恩要了根烟，抽了几口，恨恨地说：“这小子跑得真快！我撵得都费劲。妈的，到底给他跑了。”
“最后应该是在俄国坟那一带弄丢的。”马晓耕在旁边补充：“天太黑了，还没到火车道呢，就没路灯了。今晚儿雾气还大，根本看不清。”
往回走的路上谷宇明才知道，马晓耕追出院子，听草上飞说没看到人出来，就直接冲上提法司胡同，堵住了东口。草上飞则躲在门洞子里没动，看谷宇明从杂院跑出去，也没招呼，因为他确信，那小子没出来。而这趟房后面是窑坑的深处，那小子肯定要从顺安胡同出来。果然，谷宇明前脚刚出来，一条黑影就跟了过来。黑影溜这墙边，想回陆小姐的院子，快到门洞时，这小子发觉到门楼子底下有人，冷不丁飞起一脚，要不是草上飞反应快，这脚力能把肋条踢折了。两人谁也没吱声，就如同京戏《三岔口》演得那样，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凭着直觉拳来脚往。这时，谷宇明原路折返，那黑影发觉后，便不再和草上飞缠斗，虚晃一拳，转身就跑了。
黑影在前面跑，草上飞在后面追。追过岔路口后，眼瞅着没路灯了，路黑道滑，草上飞把枪掏出来了，可他觉得直接从背后把人放倒，有点不仗义，于是朝天放了两枪，吆喝让那家伙停下。可那黑影却跑得更快了。过了莲花泡火车道，这小子三晃两晃就没影了。这下可把草上飞后悔坏了：我是不是傻，直接开枪放倒多好！这么个有舞吧超的玩意儿跑了，今后可是个大祸害。
草上飞抽出腰里别的手电筒，查看了一下地面。可大道上根本查不出足迹。他就一条条胡同碰运气，希望能查到踪迹。又过了一会儿，手电筒光把马晓耕吸引来，几个人一起找，可还是一无所获。
听两个人叙述完，谷宇明一挥手：“先回处里，天亮再说！”在回去的路上，草上飞边比划边对谷宇明说，那家伙拳脚生风，是个练家子，能为不在自己之下。如果是青天白日，单打独斗，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可能是忙了一天，谷宇明有些疲倦了，回到警务处，他原本只想在椅子上靠一会儿，可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特别沉。天快亮时，谷宇明迷迷糊糊感觉好像有人进了屋子，在他办公桌上放了一个带日本画的卡片。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觉得好像是李伟，身量又有些像段大吉。于是就喝问：“这是什么东西？”那人沉吟了一会儿，轻声说：“这是个重要的线索，顺藤摸瓜，你就应该能逮住那个老毛子！”谷宇明听那声音好像是叶俊升，就想起身招呼他坐下。可怎么也站不起来。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四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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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图取自互联网和公开出版物（题图为电影《虎穴追踪》剧照），在此向原作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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