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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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树三首

一

桂树多佳气，兰枝祗白殊_（1）。葳蕤香鸭静，窈窕烛龙扶_（2）。云汉明如镜，房栊艳作珠_（3）。天人谁遣此，凝睇转模糊_（4）。

【笺注】

此三首诗，以“桂树”为题，实取之于第一首的首二字，称为无题诗也可。大约是路经武昌而作。

诗写陈三立与一位女子的一夜旖旎的风光。旧时此类事，士人不以为耻，而被认为是“韵事”，甚至甚至形之于笔墨。据谢逢源《李龙川年谱》记载，光绪十一年（1885）六月，也即是陈三立写此诗的三年后，已经续娶了继室的他，在沪上拜见李光炘，李光炘“叩所好，曰：好文好友好女色。师（李光炘）曰：文友女一也。”可见陈三立并不讳言，甚至公开说自己“好女色”，这是与我们现在的观念相异的。

第一首诗，写来到一位女子的居处，赞美女子的美艳。

（1）“桂树”二句：桂树有许多清雅气味，只是由于它的枝叶特殊。

“佳气”，清雅的气味。宋王安石《朱朝议移法云兰》诗：“幽兰有佳气，千载閟山阿。”

“兰枝”，树枝的美称，如“兰房”之类。此当指桂树之枝。

首联以桂树的佳气比拟此女的与众不同。

（2）“葳蕤”二句：这柔弱的人，静静守着鸦形香炉，白日还要人搀扶。

“葳蕤”，柔弱貌。清蒲松龄《聊斋志异·胭脂》：“葳蕤自守，幸白璧之无瑕；縲絏苦争，喜锦衾之可覆。”

“香鸭”，鸭形香炉。宋黄庭坚《惜馀欢·茶词》词：“歌阑旋烧絳蜡。况漏转铜壶，烟断香鸭。”

“窈窕”，娴静貌。《诗·周南·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毛传：“窈窕，幽闲也。”

“烛龙”，借指太阳。唐李邕《日赋》：“烛龙照灼以首事，踆乌奋迅而演成。”“烛龙扶”，白天也要人搀扶。

颔联写此女身姿柔弱，性情娴静。

（3）“云汉”二句：天河上有明月如镜；窗棂里，珍珠装饰得艳美。

“云汉”，银河，天河。《诗·大雅·棫朴》：“倬彼云汉，为章于天。”毛传：“云汉，天河也。”

“房栊”，窗棂。《汉书·外戚传下·孝成班倢伃》：“广室阴兮帷幄暗，房櫳虚兮风泠泠。”颜师古注：“櫳，疏槛也。”

“艳作珠”，用珍珠打扮的艳丽。

颈联写其居处环境。

（4）“天人”二句：是谁派遣仙人来到这里？定睛看去，反而看不分明。

    “天人”，指仙人。晋葛洪《神仙传·张道陵》：“忽有天人下，千乘万骑，金车羽盖。”

尾联写此女惊为天人，光彩让人不可凝视。

二

旭日来鸣雁，朱门有瑟琴_（1）。迷离青琐闼，宛转白头吟_（2）。帘柙笼烟薄，兰苕映雪深_（3）。镫花侬共汝，梦断漏沉沉_（4）。

【笺注】

    第二首写共眠一夜的情景。

（1）“旭日”二句：旭日东升，传来大雁鸣叫，朱门内有琴瑟弹奏。

“琴瑟”，弹奏琴瑟。语出《诗·周南·关雎》：“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后比喻夫妇间感情和谐。

首联写清晨雁鸣，二人琴瑟和谐。

（2）“迷离”二句：华美的房屋内，眼光迷离；言辞委婉，吟诵着《白头吟》。

“迷离”，模糊不明，难以分辨。《乐府诗集·横吹曲辞五·木兰诗》：“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青琐闼”，本指宫门，借指华丽的房室。青琐，装饰皇宫门窗的青色连环花纹。明夏完淳《金明池》词：“江上梦迴青琐闥，珮声却是谁家凤。”

“婉转”，形容言辞委婉含蓄。清陈维崧《望江南·寄东皋冒巢民先生并一二旧游》词之十：“传语东君须婉转，此情莫遣外人知；除説与杨枝。”

“白头吟”，乐府楚调曲名。《西京杂记》卷三：“相如（司马相如）将聘茂陵人女为妾，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絶，相如乃止。”

颔联写此女的好合后的状态，以及愿结白头的暗示。

（3）“帘柙”二句：门窗帘笼着薄薄的香烟，兰花衬映，如深深的白雪。

“帘柙”，即“帘押”，装在帘上作镇押之用的物件。唐李商隐《灯》诗：“影随帘押转，光信簟文流。”此指门窗帘。

“兰苕”，兰花。《文选·郭璞＜游仙诗＞》：“翡翠戏兰苕，容色更相鲜。”李善注：“兰苕，兰秀也。”

颈联写室内的环境。

（4）“镫花”二句：镫光下，我和你，梦醒了，漏壶的水滴声隐约。

    “漏沉沉”，形容漏壶声音悠远隐约。漏壶，古代计时的器具，用铜制成，分播水壶、受水壶两部。播水壶分二至四层，均有小孔，可以滴水，最后流入受水壶，受水壶里有立箭，箭上划分一百刻，箭随蓄水逐渐上升，露出刻数，用以表示时间。明陈铎《醉罗歌·闺怨》曲之四：“漏点沉沉响铜壶，好难把长更度。”

尾联写二人灯下共守，好梦醒时的状态。

三

宛宛恩初递，悠悠怨未终_（1）。自怜深夜怯，尽与昔时同_（2）。粉态颤双影，衣痕荡一风_（3）。余情翻不极，横涕托微衷_（4）。

【笺注】

    第三首诗，写临别时此女的不舍。

（1）“宛宛”二句：初次婉转传来恩情，悠长的哀怨，好似没有终点。

“宛宛”，盘旋屈曲貌。唐刘商《送女子》：“青娥宛宛聚为裳，乌鹊桥成别恨长。”

“初递”，初传。宋赵蕃《早行五首》：“茅屋鸡初递，枫林月半残。”“恩初递”，恩爱初传。

“悠悠”，久长。唐白居易《长恨歌》：“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首联概写二人初交也是哀怨的开始。

（2）“自怜”二句：可怜深夜孤栖的胆怯，又都与过去的时候一样了。

“深夜怯”，此指深夜孤栖之怯。语出宋徽宗《宫词》第十九：“月上海棠清蔭合，羅裳深夜怯輕寒。”

颔联写此女深怯别后的孤栖，又回归到了之前的日子。

（3）“粉态”二句：一双身影中，娇美的面容容颤动，一阵风，吹荡得衣服起了折痕。

“粉态”，娇美的姿容。唐李商隐《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其二：“前溪舞罢君回顾，并觉今朝粉态新。”

颈联写二人临别时，女子的可怜形态。

（4）“余情”二句：反而不深究我的情感，涕泪交流，表漏出她隐约的心意。

“不极”，不深究。极，深究。宋欧阳修《沧浪亭》：“穷奇极怪谁似子，搜索幽隐探神仙。”

“横涕”，涕泪交流。唐杜甫《送顾八分文学适洪吉州》：“古来事反覆，相见横涕泗。”

“微衷”，隐微的衷曲。明刘元卿《贤奕编·证学》：“近世号名讲学者，综其微衷，皆先人心耳。”

尾联则写此女的体贴，并不深问陈三立的态度，而内心的想法都写在了泪流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