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262|归属感——来自牧之野的文章

朱丽 女【中国】

拖着行李走出地铁口的时候，我又闻到了北京熟悉的味道。没有什么地方是百分之百完美的，但它一定有留住你的原因。就比如这趟紧凑匆忙的祭拜之旅，带着孩子奔赴千里之外，行程已经尽可能考虑得周到，可依然是筋疲力尽，说不上是因为过程还是感受的原因。
它是一个节点，是一段中转，心里是清晰的，这不是目的，也不是归宿，虽然那曾经是我的家。即便安排得再舒适，它始终都不会是一趟完美的旅程，而所谓的旅程，本身就是因为必备的缺陷才显得迷人。
2015年在欧洲，整整一个月时间，我觉得实现了漂流的感觉，一辆房车在瑞士意大利德国的边境转悠，不知道去哪里，就走到哪里是哪里。
没有目的感的旅程看似轻松惬意，随时歇脚，可看着绝美的风景，心中涌出的却是无尽的空洞。
洛桑的湖边，依云小镇的船上，我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它就像是你心中描画的最美场景，可内心，不知道为什么，却高兴不起来。每天旅程的中午，人总会十分疲倦 ，而打盹后在夕阳西下中醒过来，那些年少时的回忆，汹涌的孤独迷茫扑面而来。纵使家庭都在身边，曾以为这便是全世界，可是不是的，中国人似乎总放不下农牧定居的情结。
你会思考，我为什么活着？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属于我的，我到底要往哪里走。孤独时更容易思考，思考会更孤独。
浸泡在嘈杂的现实中时，人们会容易忘记意义，在中国，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似乎一切本应如此。我们都不能免俗，梁文道说他从不买房，就可以漂流来漂流去，我做不到，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能漂流了。
对于中国人来说，不论在外境况多好，内心始终埋着一个问题的种子，一种乡愁，年少不显，稍大一点就会冒出来。就连出生在外的华裔也不例外。就是你属于哪里？它似乎是一种认同，一种血缘，一种基因，一种天生的不安。去俄罗斯的时候，朋友告诉我他送走的年纪大的老侨，诺大的屋子，却只是他一个人，富裕的遗产按遗嘱都捐给公益机构，没有给孩子，因为孩子也不在身边，断了挂念。老话说的，人到中年无外：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下看花、舟中看霞。归属感似乎是宿命的一片碎片。
可一旦宿命论，它带来的确定性会伴随着无聊、乏味、厌倦 、逃离，这便是围城。人就是在这种反复的确定、否定中，晃荡完一生。出国的人是最痛苦的，外面不是你的地盘，再优秀也有血缘的阻碍，当然也回不了国，两不沾 ，双倍痛苦。接触这么多海外中国人，真正不纠结的屈指可数。而一旦在国内生活，你才知道体制内才是主体，离开了这个，再有钱也未必舒适，因为一有钱就会心，就有别的诉求，别的诉求满足不了就会焦躁。人的痛苦是守恒的，不是这里痛苦，就是那里痛苦，差别只在类型而非有无。习惯了外面少有限制的生活，哪里能受得了条框的约束。什么是真正的归属 ？每个阶段可能还不相同，当下你以为的归属，可能未必是归属，阴差阳错的相遇，可能就确定一生，这需要你对自己足够了解，看得足够深入。余华不就讲过那段故事吗，他以前觉得杭州很适合，因为生在那里，想象很好，有一年他想回杭州定居，下定决心后，他就把所有的书、行李全都运回杭州，打算一直在杭州住下去。他说，你知道的，作家的命根就是书房，书都过去了，人肯定也过去了。可是一年不到，余华又搬回北京住了。他说了原因。因为北京这个大城市，谁也不把谁当一回事，不管你是炙手可热的明星，还是鼎鼎大名的作家，一样没人重视你，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朩桥，谁也不影响谁。而在杭州，很多人把他当一回事，受人热捧、受人追逐，让他觉得出入很不方便。所以，这就是他喜欢北京的原因。这便是他的归宿感，我想经过这一遭，他便是定在京城了。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需要长时间很深刻的挖掘自己方知，不是你拍脑袋说北欧好，想象一个画面，就觉得那是归属的，去的才发现不同。
或者你以为某个公司某个领域就是你的归属，去了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同样，如果没有能力去鉴别更远的地方，简单认为自己因为哪都去不了，那么脚下就是归宿，那这也是不对的，更多是一种自我解嘲。很多事情，得到了之后才有资格说放弃。而带着归属感度日，人会时而幸福时而荒芜，有时甚至会烦躁、叛逆和怀疑，出走一下，去验证一下，放心，归属感是经得起验证的。有的人，有的地方，你心里早有答案，只是总愿意听别人说出来罢了。我是想，确定了归属，就拥抱它的好与坏，还是那句话，没有完美的地方，只有心境的波动，它就在那里，远的时候你想它，近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它，都是你，跟它没太多关系。
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你需要接受它的复杂性。而，很多时候，归属与宿命息息相关，甚至我们需要为自己的归属付出代价。
就像以前我处理一个案子，那人八年前到非洲工作，特别喜欢，中间回去了六年，在中国都走遍了，过得很不愉快，心始终挂念放不下，最后还是回来了，他高兴的对身边人说，以后就想留在这里。最后，他因为车祸不幸离世，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了了心愿吧，如果往好的方面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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