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大明野史《金瓶梅》——清河县四大名妓热聊“饭圈”那些事

    小说第三十二回“李桂姐拜娘认女 应伯爵打诨趋时”——话说当日众官客饮酒席散，西门庆还留吴大舅、吴二舅、应伯爵、谢希大后边坐。李桂姐、吴银儿俩个笑嘻嘻来作辞。西门庆教他们后日还来走走，再叫上两个，不论是郑爱香儿也罢，韩金钏儿也罢。应伯爵在一旁打趣说：“造化了小淫妇儿，教他叫，又讨提镘使。”伯爵羡慕嫉妒李桂姐他们可以提成。看来大明王朝真的是一个高度商业化的社会，中介业务尤其发达，每个环节都要雁过拔毛。回过头，五十岁“小弟”伯爵又问三十岁的“大哥”西门庆：“哥，后日请谁？”西门庆道：“那日请乔老、二位老舅、花大舅、沈姨夫、并会中各列位兄弟，欢乐一日。”伯爵又奉承感念一番。江湖排行榜从来只讲实力，不论年齿。此时的西门庆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会中”这群贫贱之交的帮闲派酒肉朋友还未生嫌弃。

    到次日，西门庆请本县四宅官员：知县李达天、县呈钱成、主簿任廷贵、典吏夏恭基。真是“一届知县一届官”，之前审理武松一案的知县李违天任期已满领盒饭下线了，现任知县李达天，下面的班子搭档也基本变了，只有典吏夏恭基还没变。薛太监果然言必有信，早早就来了。因问：“刘家没送礼来？”西门庆道：“刘老太监送过礼了。”薛太监道：“请出哥儿来看一看，我给他添寿。”西门庆推却不得，只得教玳安后边去说抱哥儿出来。薛太监见了官哥儿，只顾喝彩：“好个哥哥！”便叫随行的两个青衣小厮把他给官哥儿准备的丰厚礼物拿出来：焖红官缎一匹，福寿康宁镀金银钱四个，博郎鼓儿一个，银八宝二两。

    不说当日薛内相居首席，众官饮酒至晚方散，且说李桂姐到家，见西门庆做了提刑官，便与虔婆铺谋定计，次日，早早买了重礼来，隆重拜做月娘的干女儿，把月娘哄的满心欢喜。待到吴银儿、郑爱香儿、韩玉钏儿来到时，桂姐已经是西门庆家半个小姐了，各种抖擞张致起来。桂姐坐在月娘炕上，一会儿使唤玉箫给她倒茶，一会儿吩咐小玉给他盛水来洗手，又安排吴银儿她们奏乐弹唱给月娘她们听。几个粉头聊起清河县“饭圈”那些事来，桂姐说刘太监还好一点，薛太监太坏，“把人掐拧的魂也没了。”月娘说：“左右是个内官家，又没甚么，随他摆弄一回子就是了。”

    正说着，玳安进来取果盒，桂姐又问今日有没有应二花子和祝麻子二人，玳安说会中十人，一个也不少。桂姐又对月娘说她顶讨厌祝麻子和孙寡嘴赖皮涎脸。郑爱香儿便说前日祝麻子和张小二官到她家院子，拿十两银子，只为求见她妹妹郑爱月儿一见。求之不得，祝麻子急的跪在天井里了，只像告水灾的。吴银儿又说，那张小二官先包着董猫儿。郑爱香儿补充道：“因把董猫儿的虎口内火烧了两醮，和他丁八着好，这日散走哩。”因望着桂姐道：“昨日我在庄子上收头，回见周肖儿，多上覆你，说前日到你家，你不在。”桂姐忙给郑爱香儿使眼色，并解释说前日她到爹这里来了，他们是找她姐桂卿的。郑爱香儿还是不想放过桂姐，继续道：“你和他没点儿相交，如何却打热？”桂姐忙岔开话题，戏骂起另一个不识趣的嫖客刘九儿来。月娘在一旁听她们聊“饭圈”那些事直听得蒙圈，说：“你每说了这一日，我不懂，不知说的是那家话。”

对于清河县四大名妓热聊坊间那些事，不仅月娘表示懵圈，有很多读者对这段文字也读得比较囫囵。其实里面的信息量巨大。首先月娘不是真懵圈，只是标榜正派的她确实不想听几个妓女对风月场中那些没下限的事聒噪不止。且说妓女李桂姐趋炎附势，心机深不可测，见西门庆加官生子，紧急请示老鸨后就带着重礼来拜做月娘的干女儿这个操作确实高明。但她行事太过高调了，所以当四个妓女在月娘房里闲聊时，桂姐遭到了三个同行的围攻，尤其是郑爱香儿火力全开。

    桂姐先是吐槽薛太监下作，借此摆谱她对太监这个物种的不屑，月娘却直言她有点矫情。在月娘看来，婊子还装啥清高嘛。但从这段对话作也可佐证江南二小姐对李瓶儿曾与花老太监双修宫廷秘籍的猜想；接着当桂姐鄙视应二花子、祝麻子、孙寡嘴等“白嚼”的帮闲派之流时，郑爱香儿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先是认同帮闲派一穷二白的下贱，但实际上是为了凸显她们家嫖娼生意的兴隆，门槛很高，以至于祝麻子陪着张小二官拿着十两银子来也求见不了她们家的头牌妓女郑爱月儿，无论祝麻子怎么下跪求告；花子虚的原“令翠”吴银儿也不甘示弱，说张小二官本先是包养着董猫儿；郑爱香儿马上补充爆料说张小二官因为玩得太放荡，在董猫儿的私处烧烫了记号（如同盖章宣誓主权那样），导致董猫儿需要将养一段时间，张小二官才到别的妓院猎新，所以她们家绝对不接这样临时加的单子，哪怕给钱再多；接着郑爱香儿直接把火引到桂姐身上，说桂姐涉嫌在西门老爹包养她的同时走穴接客，与周肖儿、聂钹儿纠缠不清；桂姐一边给郑爱香儿使眼色，一边解释说周、聂二人都是她姐桂卿的客户。为了阻断郑爱香儿继续深拔她，桂姐岔开话题开始骂起不入流的嫖客刘九儿来……清河县四大名妓热聊“饭圈”那些事，各自摆谱，不甘示弱。“饭圈”文化，古来如此，至今未变。而干爹干娘干女儿，各自心照不宣。

    作者行文，那是心有沟壑，伏脉千里。那个张小二官就是曾经霸占潘金莲的张大户的侄子。张大户没有儿子，作为侄子的张小二官就“吃绝户”，顺位继承了张大户的财产。而张小二官这种在女人身上烧香盖章的玩法，后来西门庆也学着迷恋上了这招。不仅如此，在西门庆死后，张小二官全面取代了西门庆的江湖地位，成为新一任清河一霸。曾经追随西门庆的“杰出人才”应伯爵等又立即转投了张小二官。

    所以，当读到后面第八十回西门庆之死时，很多人都会忍不住泪流满面。因为即便是像西门庆这样无比折腾地活着的人，最后也只能在痛苦的挣扎中无奈地离开这个世界。无论是到人间大闹一场而去的人，还是隐入尘烟而去的人，其生命本身都是一样的虚无，最终不过殊途同归。作为社畜的个体一旦坚守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就很难活得痛快。绝大多数人都只能随波逐流，和光同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