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2大明野史《金瓶梅》——潘金莲会见王婆子，荆都监致贺周守备

    话说次日，西门庆与何千户同往郊外送侯巡抚去了。月娘打轿，排军喝道，来安、春鸿跟随，往夏指挥家吃酒。玳安、王经在家，只见午后时分，王婆领着何九，来大门守问玳安：“老爹在家不在？“金莲闻讯，让玳安领王婆进去。王婆见金莲穿金戴玉，房内锦绣，不免下礼，慌的妇人答礼，说道：“老王免了罢。”那婆子见毕礼，坐在炕边头。妇人便道：“怎的一向不见你？”王婆子道：“老身心中想着娘子，只是不敢来亲近。”问：“添了哥不曾？”妇人道：“有倒好了。小产过两遍，白不存。”又问：“你儿子有了亲事？”王婆道：“还不曾与他寻，他跟客人淮上来家，这一年多，家中胡乱积赚了些小本经济，买个驴儿，胡乱磨些面儿，买来度日。慢慢替他寻一个儿与他。”因问：“老爹不在家了？”妇人道：“他爹今日往门外与抚按官送行去了。他大娘也不在家。有甚话说？”王婆便说，是和何九一起来替他兄弟何十说情，求老爹帮勾了一桩盗贼官司。须臾，秋菊端上茶来，王婆称羡金莲日子过得尊贵，金莲说成日怄气罢了。王婆起身告辞，金莲也不留她。

    至晚，西门庆来家，玳安禀报了何十官司的事。西门庆到金莲房中，看了王婆留下的帖子。又瞒着春梅，使琴童到韩道国家，给申二姐送了一两银子并一盒点心。至晚，月娘来家，与西门庆说起贲四的女儿在夏家出落得更齐整了，好个身段儿，夏大人娘子甚是喜欢，给她改了名叫瑞云，一心抬举她，也不把她当房里人，只做女儿一般。西门庆道：“还是这孩子有福，若是别人家手里，怎么容得？不骂奴才，少椒末儿，又肯抬举他？”被月娘瞅了一眼，说道：“硶说嘴的货，我是骂了你心爱的小姐儿！”那西门庆笑了。因说起贲四要护送夏家老小进京，西门庆沉吟道：“临近年节，正是绸绢绒线发卖快时，不能关了铺子…”西门庆从未忘记搞钱。

   当晚，西门庆在雪娥房间歇了一夜。次日一早，西门庆往衙门审理官司，把何十放了，令拿了弘化寺一名和尚顶缺，说强盗曾在他寺内宿了一夜。

    初三日，西门庆宴请官客，叫了吴银儿、郑爱月儿、洪四儿、齐香儿。西门庆从衙门来家，聊起一桩小丈母娘养女婿的偷奸案，被家中奴才告发，说两人都判了绞刑，金莲说换做她审，就把学舌出卖主子的那奴才打烂糟糟的，问他个死罪。西门庆道：“也吃我把把奴才拶了几拶子好的，为你这奴才，一时小节不完，丧了两个人人命。”正派的月娘对他们二人的看法表示不敢苟同，四个粉头在一旁也表示附和月娘，说哪怕咱勾栏劈腿也是要讲底线的。

    忽听前厅鼓乐响起，荆都监老爹到了。西门庆迎至上庭叙礼，说道：“宋巡按收了说帖，慨然许下，执事恭喜，必然在迩。”荆都监转身作揖致谢：“老翁费心，提抬之力，铭刻难忘。”西门庆又道：“周老总兵，生亦荐言一二，宋公必有主意。”谈话间，刘薛二内相、周守备相继到了。荆都监向周守备道：“四泉厚情，昨日宋公在尊府摆酒，与侯公送行。曾称颂公之才猷宋公已留神于中，高转在即。”周守备亦欠身致谢。落后，张团练、何千户、王三官、范千户、吴大舅、乔大户陆续到了。乔大户冠带青衣，四个伴当跟随。进门见毕诸公，与西门庆大椅上四拜。众人问其恭喜之事，西门庆道：“舍亲家在本府援例，新受恩荣义官之职。”

    本回这一节，继续书写西门庆人生巅峰的日常生活。荆都监、乔大户、吴大舅等都央求他帮忙加官进爵，久未出场的王婆也领着何九也求他帮勾了官司……本节写的几个对话场面都耐人寻味：

    首先是王婆和潘金莲“故人相见”，互问温寒，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彼此心头，人情世故的微妙尽在其中。当看到在豪门深院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潘金莲时，以前把小潘操控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王婆秒怂了，对小潘顿生敬畏和羡慕，下意识间慌要行礼，小潘也在慌乱之间称呼了一声“老王”，而不再是“干娘”，顿时却恰到好处地把两人的界限感拉出来了。称呼问题解决了，小潘一下镇定自若了。然后就随便问了一下如何一向不见你呀。“老王”的头脑再次短路了，如实说不敢来亲近，却慌不择言沿用旧时称呼“娘子”，老王很快意识到犯错了，马上问小潘“添了哥不曾”，既是转移话题遮掩刚才的失言，也是试探小潘如今混得究竟达到了哪种高度。西门五娘如实说小产了两次。

    小潘对王婆的态度确实很复杂，尽管没有王婆，就没有她今天的这一切，然而王婆曾经对她的算计，小潘没齿难忘。潘金莲嫁进西门府后，心狠手辣，这不能不说王婆给她让的课太深刻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然过程是罪恶的、曲折的，但小潘今天终于可以俯视王婆了。潘金莲居然小产过两次！这是很让人吃惊的。不知道是体质原因，还是淫荡过度导致流产。西门庆的妻妾们怀孕或流产都不告诉他，不知是这些女人因为性饥渴而不愿告诉，还是怀孕这事只以成败论英雄，所以“非必要不透露”。王婆的儿子跟着淮上客人一起混社会，想必也和王婆一样不择手段。娘儿俩终于小有积蓄，弄了一个小磨坊，算是有一份安稳产业了。就这么一份小产业，至少背上了武大一条人命。丛林社会下，太多人的第一桶金，都背上了他人的血泪。潘金莲对王婆有一些旧情，但也不愿和她有更多的联系，王婆就是她不堪过往的一面镜子。精于世故的王婆交代完来意后就告辞，潘金莲也就不挽留。两人都是懂行道的人。

    时过境迁，王婆不能再像之前亲授西门庆十条挨光计时那般称呼西门庆为西门大官人了，只能称呼“老爹”，像所有的清河县百姓一样。对大明子民来说，跪舔权贵不是可耻的，而是光荣的，识时务的。多少清河人民还没有机会对西门庆叫声“老爹”呢。

     西门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仗义”，对王婆和何九的“故人相托”，他也毫不推辞就办了。人情大于法，只可惜了那顶缸的和尚。

    西门庆为了他的女人们真是操碎了心，果真背着春梅让人给申二姐送银子去安抚。他既要宠溺春梅，也要抚慰王六儿，家里高规格宴席不断，厨师长孙雪娥劳苦功高，也必须进她房间犒劳一下。力求让每个女人满意，这是西门庆的服务宗旨。

    关于小丈母娘偷女婿的案情热评，潘金莲和西门庆再次展现了惊人的三观契合。西门庆家里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充满烟火味，不仅男人上班回来会聊工作上的“趣事”，女人走人户回来也会津津乐道。吴月娘再次夸赞贲四的女儿，看来西门庆若不对贲四嫂下手，真的太辜负月娘这个“月老”了。月娘不仅情商堪忧，有时也智商欠费，竟然当着西门庆夸赞起老夏的娘子贤良，说她甚是抬举通房丫鬟贲四的女儿，这不是自己打脸打嘴吗？自己把家搞得乌烟瘴气，鸡飞蛋打。而夏家之所以抬举贲四的女儿，未尝不是因为贲四是西门庆手下的得力助手，老夏的娘子双商甩月娘多少条街！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哪天老夏也需要从贲四这里打听西门庆的有关信息呢？

    荆都监实在太会为官做人了。通过行贿西门庆让宋御史提拔了自己，踢掉了竞争对手周守备，却不忘默契配合西门庆玩忽悠，转身就对周守备说顺水人情话，制造他和西门庆、周守备是守望相助的朋友圈假象。事实上，老宋询问时，西门庆在周守备和荆都监之间选择了“更识趣、更识时务”的荆都监。场面上事，就这样虚虚实实，真假难辨。一起吃酒，一团和气背后却充满尔虞我诈。

    通过西门庆的运作，乔大户终于买了顶官帽戴了，不再是白帽土豪了。终于融入了清河县的官场朋友圈了。和西门庆结的这门“望门寡”娃娃亲，总算得到了价值最大化的回报，有谁在乎那个女婴的感受和命运？

    对于迎奉西门庆的女人、亲戚、朋友和同僚来说，西门庆永远是值得信赖和托付的命中“贵人”。《金瓶梅》的主角绝不是金、瓶、梅，而是西门庆。很不幸，几千年来，西门庆就活在人们身边。他肆意践踏律法，制造越多社会不公，手上沾满越多无辜人的血泪，人们就越对他趋之若鹜，越骇然起敬。西门庆是一个真实的传说，也是封建专制腐朽统治的一个符号。他平常都以人畜无害的面目示人，几乎让人们快忘记了他本质上是和劳苦大众是对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