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昨天，一个高中的舍友结婚了。仔细想想，我们已经认识十年了，人生有几个十年呢！古人说，人生如梦。可是，人间又怎么会有这样真实的梦呢？我分明记得初相识时校园里法国小叶梧桐树茂盛的样子，我分明记得我们一起在宿舍开怀大笑的景象，我也分明记得我们调侃他名字——申旭（肾虚）的情境。当时班里的体委姓杨，大家就把二人的外号放在一起（阳痿肾虚）开玩笑。玩笑终归是玩笑，如今想起这个外号我还是会笑，不过，笑着笑着就哭了。我不想承认人生如梦，觉得那未免太悲观了，可是，十年的时光就这么飞也似的过去了，似乎什么也没留下，它与梦是何其相似啊！

有一首词里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十年孩童，懵懂无知，十年老病，苦受煎熬，还剩下五十年光景。五十年中去掉一半是晚上，只剩下二十五年白昼的时间。这二十五年又有几多困顿，几多惆怅？十年太久了，我都快忘记我们是怎么相识的了。一个舍友送给申旭的新婚贺卡上画着一幅画，画面中是我们宿舍的几个人，不，应该说是八个人，一个不差。看着那画，我才从人生这梦中醒来。我们确实认识十年了呢！

我常说老范最适合做朋友。那时候正流行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有一次，我和他一起逛书店，开玩笑说想看这本书。他当时并未说什么，可是过了几天，他竟真给我买来了。我早已忘记那天的具体情景，但那种惊喜至今记忆犹新。不是对书的惊喜，而是对友情的惊喜。当然，说他最适合做朋友并不仅仅因为这个，更重要的是，他对朋友都很“怂”，可是对外时，他从来不怂。有一次我们在食堂吃饭，饭里不仅吃出了沙子，还吃出了铁丝，木头等等，大家义愤填膺，老范便去跟食堂工作人员理论。说实话，当时对他的表现有些意外，原来以为他对所有人都是像对朋友那样“怂”，然而并不是。所以我说，老范最适合做朋友。

老费（费翔）是个大块头。刚开学的时候体检，测体重时出了个糗事。他上了体重秤，一个同学帮忙念数字——104，登记的老师满脸疑惑，说到：“我问的是公斤。”念数的同学却十分淡定：“我说的就是公斤。”就是这么个大块头，当听说宿舍要重新分配时的那个晚上，他坐在宿舍外久久不愿回去。他问我的话我至今还记得，我听出了他的不舍。只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话既用来安慰他，也是用来安慰我自己。看来脆弱是人的天性，不因身躯的高大而打折扣。进入社会后，越发觉得这是真理。

猴（侯添伟）是个看起来猴里猴气的人，似乎多动症一般，一会也停不下来，可内心其实非常细腻。申妈（申瑞鑫）则是人畜无害型的，永远都是忠厚老实又带点奸坏的形象。大哥（栗凯）结婚的时候，因为知道他们两距离较远，便未给他二人消息，但二人都主动联系，发来红包和祝福。我不禁感慨，时光似乎带走了一切，又似乎什么也没带走。

大哥，老张（张日煜），还有很多可写的，可是，十年过去了，我内心的感慨又岂是一篇文章能道尽的？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如骨鲠在喉，欲说还休。

申旭本该是本文的主角，然而，我竟然想不起他高中都有过什么糗事了。我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天晚上，那时候我们已经毕业，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聚会，晚上住在他家。去他家时天气还好，半夜时分，却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下起雨来。那时候我便不由地想起黄庭坚那句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大概我们以后都再难相见了。不想，十年真的这么快就过去了。我们都经历了“江湖夜雨”，可是这次重要时刻却没能“桃李春风一杯酒”，不能不说是人生憾事。毕竟，人生有几个十年呢？又有几个走了十年的兄弟呢？

十年太久了，十年是一个轮回。百年人生也不过十个十年，芸芸众生中又有几多百岁之人呢？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我想我大概不会长命百岁。然而，我要真诚地祝福我的兄弟：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金岳霖先生八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冯友兰曾撰寿联送他曰“何止于米，相期以茶”。所幸我们还年轻，我们未至于米，尽管夜雨已暗十年灯，但是可以相期的还有很多年头。希望大家都少留遗憾，多一些“桃李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