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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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节庵

梧几麻鞋事事非，祇留残泪在征衣（1）。仰天雁鹜自相乱，照海楼台添作围（2）。书射聊城天日鉴，径荒精舍梦魂归（3）。望门赁庶何人识，示我无妨衡气机（4）。

【笺注】

节庵即梁鼎芬（详见0152《送梁节庵还焦山》笺注）。九月十八日，广州民军起义，为叔母称觞回广东番禺的梁鼎芬，星夜避乱至香港，旋赴上海，匿居小村中，十月入都。时袁世凯入京组阁，梁旋奉命为广东宣慰使，正拟南下，而粤中已大乱，道梗不得达。梁鼎芬知事不可为，与十月二十日出都。（以上据吴天任《梁节庵先生年谱》。）十月底至沪，遂与陈三立相见，赋诗《又与伯严晤》写自己又与陈三立相见之情，而陈三立赋此诗作答。

此诗描写了梁节庵在武昌起义后自广东至京，又自京奔沪的狼狈状态，既写了他欲要扶清的心态，又写了他要回乡办学的愿望，叹息二者均不能实现的可悲。尾联上句“望门赁庑何人是”一句，可见陈三立对其举止的同情，亦隐约可见调侃之意。窃以为，此诗与《酬涛园》、《天琴老人一月中得诗百廿馀篇，中多见及之什，不克酬和，纪以五十六字，用博一笑》三诗，可见陈三立对武昌起事后，对友人中不同人物、不同举止的不同态度，颇值得玩味。

（1）“梧几”二句：如惠子凭靠梧木几案而高论，又如杜甫麻鞋见天子，这些事都做不到了！只留下了残剩的泪痕在出行的衣上！

“梧几”，指依靠梧木几案。语出《庄子·齐物论》：“昭文之鼓琴也， 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成玄英疏：“据梧者，只是以梧几而据之谈説，犹隐几者也。”此借指教育为学的行为。梁节庵在广州曾与友人集议重开学海堂。

“麻鞋”，麻编的鞋。语出唐杜甫《述怀》诗：“麻鞋见天子，衣袖见两肘。”仇兆鳌 注：“至周以麻为之，谓之麻鞋，贵贱通著。”此指梁节庵因自广州民军起事而艰难奔赴北京。

“征衣”，旅人之衣。唐岑参《南楼送卫凭》诗：“应须乘月去，且为解征衣。”

首联感叹梁节庵既做不成讲学的办学工作，也未能做成进京效力的恢复行为。

（2）“仰天”二句：仰望天空，大雁和野鸭自相乱飞，环绕包围我们的，成了倒映海水的楼台。

“雁鹜”，大雁和野鸭。明何景明《画鹤赋》：“忆烟水而葺巢，甘鴈鶩以为伍。”

“照海”，映海。唐宋之问《谒禹庙》：“玉帛空天下，衣冠照海隅。”

颔联写梁节庵来沪所见周围环境。

（3）“书射”二句：老天都明鉴你有鲁仲连聊城中一箭传书，平息的战事的雄心；梦魂归去，学舍内的小路都荒芜了。

“书射聊城”，典出《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齐田单攻聊城岁馀，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燕将见鲁连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欲归燕，已有隙，恐诛；欲降齐，所杀虏於 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寧自刃。’乃自杀。聊城 乱，田单遂屠聊城 。”后以“书射聊城”谓以文克敌，不战而胜。

“天日鉴”，即“天日可鉴”，自誓之词，老天明察。清钱载《五日晚雨二首》其二：“诚应天日鉴，速致野云稠。”

“精舍”，学舍；书斋。宋吴曾《能改斋漫录·辨误二》：“古之儒者，教授生徒，其所居皆谓之精舍。”此或指梁节庵重开学海堂的精舍。

颈联叹息梁节庵有鲁仲连一样的一箭传书治乱的雄心，以及渴望归乡重办学海堂的愿望。

（4）“望门”二句：望见人家投宿，租屋居住，哪有人认识你？不妨示我以壶子那样的生机勃勃的状态！

“望门”，“望门投止”之省，窘迫中见有人家就去投宿。比喻情况急迫，来不及选择存身的地方。典出《后汉书·党锢传·张俭》：“俭得亡命，困迫遁走，望门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

“赁庑”，租借房屋。清沈秉钰《＜香畹楼忆语＞跋》：“迁寿母以同居，桥边赁庑。”

“衡气机”，生机、生气均衡的状态。语出《庄子·应帝王》：列子与郑国的神巫季咸为壶子看相。第一次壶子示之以“地文”-——大地之象，季咸看相认为要快死了；第二次壶子示以“天壤”——天地之象，季咸认为有救了；第三次壶子示以“太冲莫朕”——冲虚无征得道有之象，季咸“殆见吾衡气机也”，所谓“衡气机”既是先天元气与后天生机均衡静止，季咸认为壶子斋戒后，才能看相；第四次壶子示以“未始出吾宗”——万物所宗的道无之象，季咸吓得逃走了。（参张远山《庄子复原本》译注）宋苏轼《偶与客饮，孔常父见访，方设席延请，忽上马驰去，已而有诗，戏用其韵答之》：“岂复见吾衡气机，遣人追君君绝驰。”

尾联上句写梁节庵一路至沪的狼狈相，以及在沪赁屋而居的无人识荆的状态。下句则有些调侃语气，是说希望梁鼎芬表现出生机勃勃深不可测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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