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歪送礼

□李家和

入了腊月，老歪两口子就琢磨着给乡里的郑书记送点啥。

老歪是大王庄人，也是乡里有名的贫困户、上访户、难缠户。几年前，因为不知被谁的车子碾死一只鸡，骂遍了大王庄，无人惹，成了庄里的“独立大队”，又怪派出所破案不力、村两委不关心群众，多次到乡、县两级上访。几年下来，乡邻的关系搞僵了，也耽误了生产，成了远近闻名的“老大难”。

去年，乡里新来个郑书记。老歪听说了，又去反映“群众要求解决的问题”，意思是弄几个酒钱，上街去晕乎晕乎。郑书记从头到尾听了老歪的理，也没拍桌子，也没打板凳，只是笑眯眯地说，你这事我会帮你解决，不过，我这儿可没有喝酒的钱啊！那目光虽说只是轻轻的一扫，话也说得软软的，老歪心里却一激灵：这郑书记咋知道我心里想的啥呢？

老歪碰了个软钉子，想想人家郑书记也没什么不对，自己在郑书记那儿又吸烟、又喝茶，说了一大堆话，难道还不让人家领导说一句?只好窝了一肚子火，回家和老婆吵了一架，上床睡起了懒觉。心里还怏怏地想，屁，隔天我再去，看你们理不理我。

不料，老歪下午睡觉还没起来，郑书记就找上门，后面还带着一辆双排“小飞虎”。车上装着两只肥头大耳的山羊。老歪一眼就认出，这是纯种的“波尔山羊”，还带着“羔”，值钱得很。

郑书记把一肚子问号的老歪拉进屋里，边递烟边和老歪商量。老王啊，实不相瞒，这两只羊是我给自个家属买的，家属下了岗，咱也不能靠救济过日子不是？可她原来是个工人，搞养殖还真不行。我听说，老王你是养羊的好把式，就想把羊放你这儿养着，你看行不？

郑书记讲的合情合理，老歪听着听着，心里就暖和起来。这么多年，被人家老歪老歪的喊着，连自己姓啥都忘了，听着郑书记喊自己老王，觉得又生疏又熟悉，郑书记连咱姓啥都知道哇，比那几个光知道咋呼的熊孩子强多了。就冲这咱老歪能不给郑书记面子？

老歪一激动，就给郑书记拍了胸脯。郑书记，你放心，你的难处就是咱老歪的难处，咱老歪有多大力使多大力，保你今年两只羊，明年一群羊，跟嫂子说，下了岗也甭愁，干啥不是挣口饭吃。老歪动了感情，硬是和郑书记攀上了亲戚。

郑书记说，老王啊，咱大小是共产党的干部，不能占群众的便宜，这样吧，收益了，咱们对半分，中间买个草料、打个防疫什么的，都算我的。可你不能吊儿郎当，让咱俩都亏本啊！

老歪心里想，咱老歪养羊还怕啥？稳赚不赔！郑书记你等着数票子吧！老歪没有食言。

一年多下来，老歪精心照顾他和郑书记的羊，一点也没有懈怠。原来的两只羊现在变成十来只。郑书记隔个仨俩月，就来看一趟，顺便还给老歪带点辛苦费，夏天穿的小凉褂、冬天穿的大棉袄什么的。老歪乐得有活干，也就把上访告状的事给忘了，弄得乡里的干部都纳闷：咋就不见老歪来告状了呢？

现在快到阴历新年，家家都在张罗着买东西。老歪看着这一群羊，就想着郑书记一年忙到头，家里还有个下岗的老婆，日子肯定也紧巴，不如趁着年关羊贵卖几只，让郑书记手头活泛活泛。老歪还想，自己再咋的也不能和郑书记平分这卖羊的钱，人都得讲点感情良心，郑书记对咱不错，咱也不能太差劲，再说，过年了咱也得给郑书记多少送点过节的礼物吧！

郑书记说，行，老王你看着办吧。不过别一下卖光了，咱还得可持续发展来。老歪说，这话我懂，就跟养鸡下蛋似的，不能光图痛快，把老母鸡也卖了，得悠着点，长远打算。郑书记说，老王说得对，就这么办。

郑书记看着老歪带来的红灿灿的票子，脸上笑开了花。老王啊，老王，我果然没看错人，干的真不错。不过，我家属没有下岗，生活也能过得去，我呢，也没给你买羊，所以这钱我不能要。

原来，那一年乡里班子开会，研究信访稳定问题，特别是琢磨如何解决像老歪这样的贫困户、上访户、难缠户的办法。大家觉得只输血不行，还得让他们自己造血。发展是目的，稳定是前提，改革是动力，那就改革一下帮扶措施。于是，帮老歪致富的思路就形成了。乡里用扶贫款买了两只羊，让老歪发挥专长，搞养殖。当然，是郑书记一步一步把老歪领出了迷途，领上了正路。

明白了这些，老歪激动得嗓子发热，眼眶发红，双手发抖。咱老歪这么多年怎么这么混呢？真是整个一头猪啊！

老歪向郑书记发誓，一定好好搞养殖，保证明年再登高一步，当个规模养殖户，早日发家致富。不然，老王就把王字倒过来写。

郑书记说，倒过来写还念王，咱不玩嘴，只看行动。老王你每年能给我报个喜信，那就是比什么都贵重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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