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亮光

        文 / 许忠学(陇南)


        记得小时候，亮光在农村就是个稀罕物。那时乡亲们夜间行走摸黑干活都是常有的事，乡亲们对亮光充满着神往和祈盼。

       我出生在一九五八年的农历正月，是伴随着轰轰烈烈的大跃进和飘飘扬扬的大雪花来到这个人世间的。虽然大跃进运动热火朝天，但地处秦岭西麓余脉山旮旯的家乡却是异常的寒冷，到处滴水成冰，遥遥无期的大雪把天地包裹成一片洁白。村里的乡亲们像是穿着统一的黑色破棉衣，里面都赤裸着没有任何的贴身内衣，凛冽的寒风夹带着雪碴毫无隔挡地直通到人体上，刺骨扎肉的寒冷，于是乡亲们就习惯用细草绳或细麻绳子把裤口和腰间都梱挷起来，以防止风雪的野蛮侵入。

       冬天的夜很漫长而漆黑。天黑得早又亮得晚，村民们在做早饭和晚饭时，就得点油灯或蜡烛，但这样的采光是有代价的，是要化费钱的，更何况那时购买煤油和蜡烛不仅要钱，而且还要供应票，两样齐备后才能购买得到，除了殷实家庭和公干家属外，绝大多数的村民是买不到煤油和蜡烛的。所以为了节省钱和票，村民们就爬到南山的松树林里去砍采松节，又叫“松亮子“来用于照亮采光，记得那时妈妈从生产队劳动收工后回家做晚饭，我就近在"松亮子”的亮光下写作业，"松亮子”昏暗而又难闻，写完作业后满鼻孔都是黑串串子。那时我就联想起我们学校校长办公室里的那盏带玻璃罩子的煤油灯了，那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精致最华丽最明亮的煤油灯！

       大多数的村民们是采集不到"松亮子”的，都会把灶炉的火当亮光来使用。隆冬时分，当夜幕降临后，村子就被黑暗笼罩起来，能见度很低了，伸手不见五指。村里的家家户户就都出现了这样的画面：母亲们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坐在木板凳上或是柴禾堆上，借着炉膛里火的亮光，把灶台当饭桌，围聚上一围吃晚饭的情景。若是早饭还可以磨蹭着吃，因为天色是越吃越亮；而晚饭就得抓紧时间吃，因为天色会越吃越黑，炉火也越来越弱，亮光就越来越模糊了。但对于那时的孩子们来说，昏暗和光亮都无所谓，只要是父母亲在身边，只要能吃饱肚子，心里总是光明豁亮的！

       到了春夏秋三个季节时的夜晚，天色也就明朗了很多。晚上村民们在屋内就不需要用炉火采亮光了，只要拉开门窗的木扇子，娇洁的月光就投进屋子里来了，无论吃饭、刷碗、洗衣、扫地还是铺被子，都可借上月亮那无私大度的亮光。生产队里也不会错过“皓月当空天下白”的好时光，每月中旬的夜晚，生产队都要组织农业学大寨与河争地的突击大汇战，乡亲们以干活来拆御风寒，一直干到月亮快要落西山才能收工，所以乡亲们因此而痛恨起明月来了，是她皎洁的亮光给乡亲们带来了额外的冷冻和劳累。而冬天里为防寒，家家户户都把窗用牛皮纸糊的严严实实的，木门窗也紧闭着，挂上了厚重的棉门帘，屋子里与月亮仿佛隔离成了两个世界，炉火和松亮子便是主要的亮光来源了。不管怎么样，对于我们孩子们来说，只要父母亲在身边，心里面总是温暖的，永远是光明豁亮的！

       冬天的屋子里是黑暗的，而冬天的外面世界又是光明的，它的亮光是无限辽阔和壮丽的。因为天黑得早，月亮也升起得早。只要不是瘦得伶仃的上弦月和下弦月，月亮就是一盏特大功率的灯塔，挂在村子的正中央，普照着村庄里的家家户户，一户都不漏；而被雪花包裹了的大地，就是一个天然的反光板，两者交相辉映，天地间因之而焕发着洁白的光晕，这时，村子里和白天一样，到处人头攒动，响动声接连不断，村民们都穿得暖暖和和的去干活，有的在劈柴挑水，有的给牲口棚的牛马加草料，还有的拉上架子车到二十里外的深山老林里砍拾过冬的柴禾，我父亲和几个木匠们就借着月光在院子里"挖木勺”，赶到年关前到集市能卖个好价:。妇女们也没有闲着，串门子时不用带手电筒，有的借着月光做针线活，给孩子赶做过年的新衣裳，有的在家里挂粉条，还有的在村头的石磨坊里推磨过年的小麦面；那些俊男靓女们在月光下唱起山歌，打起雪仗，谈笑风生，悄悄的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了；看着大人们忙碌着，小孩子们也会借着月光写作业或背课文，朗朗的读书声不绝于耳；家庭殷实的男人们凑上一堆，在热炕上吃水烟、喝大酒、品罐罐茶，狂谝闲传，放飞自我，上至皇帝，下至黎民，大到国家大事，小到母猪下仔，谝到天上，绊到砖上，也无人问津，只是过过嘴瘾，主宰一次世界罢了，也不惧怕回家太晚，因为有月亮给他们照亮光呢！

        突然发现屋檐上结的冰溜子变瘦了，这就说明春天已经张开翅膀快要飞回来了。屋顶的积雪开始慢慢的融化了，屋檐上白天滴答滴答地淌消化了的雪水，随着夜晚温度持续地降低，它们就被活活地在运动中被冻僵了，冻成螺旋状的冰雕，悬挂在屋檐上，雪亮而参差不齐地排成一排排，恰如竖琴；弹奏冰溜子的还是太阳的光辉，待到太阳升高院子里的气温也升高时，冰溜子便又开始滴水了，击打在廓沿下的石子上，发出有节奏的悦耳动听的声音，又像是学校里小孩子们跑早操的响声，冰溜子便开始一点点地持续瘦下去，短矮下去了。

      当我们一夜醒来，看见晨曦将冻了一夜的冰溜子镀上一层乳黄的亮光，晶莹剔透像棒棒糖，我们小孩子们就比赛着跳起来摘下最长的那一根，咯嘣咯嘣地嚼着吃，沁得透心地冰凉。这时大人们就会吓唬我们，说是吃了冰溜子容易长大粗脖和常淌清鼻涕。谁不想有漂亮的脖颈呢，也惧怕常淌清鼻涕，就赶紧把冰溜子扔了，落在地上粉碎成几小段，那几只卧着的小狗们也是馋嘴的很，以为我们吃过的必定是甘甜醇美的东西，欢天喜地的跑来舔舐一下，一尝就缩回舌头冤枉地呜呜叫，满脸上当受骗的模样。

       冰溜子忽然消失了，明媚的春天快要到了，她带着亮光而来，也带着温暖而来。乡亲们都会出上一口长气，因为有了亮光就再不为黑暗而发愁了……

       

       作者简介：许忠学，甘肃省天水市秦州区人白草坪人，中共党员，爱好文学和书法艺术，喜欢篮球和乒乓球运动。曾经过农村劳动，教师工作，教研工作，乡镇工作，党委政府秘书工作，税收管理工作，机关工会工作、机关党务工作、行业杂志编辑工作等。现已退休，居住在兰州天庆嘉园水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