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詩《行路難》三首

行路难三首

柳宗元

其一

君不见夸父逐日窥虞渊（1），跳踉北海超昆仑（2）。

披霄决汉出沆漭（3），瞥裂左右遗星辰（4）。

须臾力尽道渴死 （5），狐鼠蜂蚁争噬吞（6）。

北方竫人长九寸（7），开口抵掌更笑喧（8）。

啾啾饮食滴与粒（9），生死亦足终天年（10）。

睢盱大志小成遂（11），坐使儿女相悲怜（12）。

其二

虞衡斤斧罗千山（13），工命采斫杙与椽（14）。

深林土剪十取一（15），百牛连鞅摧双辕（16）。

万围千寻妨道路（17），东西蹶倒山火焚（18）。

遗余毫末不见保（19），躏跞石间 壑何当存（20）。

群材未成质已夭（21），突兀硣豁空岩峦（22）。

柏梁天灾武库火（23），匠石狼顾相愁冤（24）。

君不见南山栋梁益稀少（25），爱材养育谁复论（26）。

其三

飞雪断道冰成梁，侯家炽ng class="superseo">炭雕玉房（27）。

蟠龙吐耀虎喙张，熊蹲豹踯争低昂（28）。

攒峦丛崿射朱光（29），丹霞翠雾飘奇香（30）。

美人四向廻明珰（31），雪山冰谷晞太阳（32）。

星躔奔走不得止（33），奄忽双燕栖虹梁（34）。

风台露榭生光饰（35），死灰弃置参与商（36）。

盛时一去贵反贱，桃ng class="superseo">笙葵扇安可当（37）。

注释：

题注：行路难，乐府《杂曲歌辞》篇名，原为民间歌谣，后经文人拟作，采入乐府。《乐府解题》：“《行路难》，备言世路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意，多以君不见为首。”

（1）夸父：古代神话中的英雄人物。他立志要和太阳竞走。《山海经·海外北经》：“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虞渊：即“隅谷”，神话传说中的日入之处。《淮南子·天文》：“日入于虞渊之氾，曙于蒙谷之浦。”

（2）跳踉（liàng）：腾跃跳动。超：跨越，越过。昆仑：神话中的西方大山。

（3）披霄：劈开云霄。决汉：冲破银河。汉，银汉。沆漭（hàng mǎng）：浩渺，指自然元气，即水气茫茫的样子。

（4）瞥裂：迅疾貌。遗：留下，丢下。

（5）须臾：片刻，一会儿。

（6）噬（shì）：咬。

（7）竫（jìng）人：古代传说中的小人国名。《山海经·大荒东经》载：“有小人国名靖人。”按，靖同竫。《列子》：“东北极有人，名竫人，长九寸。”

（8）抵（zhǐ）掌：拍手、鼓掌。

（9）啾啾：虫、鸟的细碎的鸣叫声，这里指矮人吃食时所发出的细碎的声响。饮食滴与粒：意即是食量很少，只须几滴水、几粒米便可。

（10）终天年：平安自得地度过一生。天年，自然寿命。

（11）睢盱（suī xū）：张目仰视，这儿指睁目悲愤激昂的样子。小：通“少”。成遂：成功。

（12）坐使：致使。

（13）虞衡：古代管理山林的官。掌山泽者谓之虞，掌川林者谓之衡。斤：斧头。罗：搜寻。

（14）工命：官命。斫（zhuó）：砍伐。杙（yì）：小木桩。椽：椽木。杙椽指建筑材料。

（15）土剪：齐土砍断。

（16）鞅（yāng）：牛羁，即套在牛、马颈上的皮带，用以驾驭。摧：折断。辕：驾车用的车杠，设在车前。

（17）围：两臂合拢来叫围。寻：古长度单位，八尺为寻。

（18）蹶（jué）：倒。

（19）毫末：一小点。

（20）躏跞（lìn lì）：践踏。石间 （jiàn）壑：溪涧和山谷。

（21）未成：未成材。

（22）突兀（wù）：高耸的样子。硣（xiāo）豁：高峻的样子。岩峦：山冈。

（23）柏梁天灾：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十一月，柏梁台失火。柏梁：西汉未央宫中台名。武库炎：晋惠帝元康五年（295）闰十月武库失火。这两次有据可考的火灾事故，损失甚大，历代奇珍异宝皆荡然无存。武库：古代储藏兵器物品的仓库。

（24）匠石：先秦著名的木匠，这儿借指工匠。狼顾：原意是狼行走时常回头后顾，以防袭击，比喻人有后顾之忧，这里指忧郁、忧心的样子。

（25）南山：终南山，唐代常有高洁之士隐居于此。

（26）论（lún）：考虑，关心。

（27）侯：王侯。雕玉房：夸饰语，指富丽豪华的住宅。

（28）此两句中的龙虎熊豹，皆言燃炭之形状。《晋书·羊琇传》“琇性豪侈，费用无复齐限，而屑炭和作兽形以温酒，洛下豪贵，咸竞效之。”裴启《语林》谓兽炭“火热既猛，兽皆开口，向人赫赫然”，诗中“吐耀”、“张喙”即是指燃烧的木炭之状。

（29）攒峦丛崿（è）：言炽炭堆积之多，犹如山形一般。攒，聚。崿，山崖。

（30）丹霞翠雾：指炉火的红光和青色的烟雾。奇香：奇特的香味。炭中和有香料，故香。

（31）明珰（dang）：指镶嵌明珠的耳饰。

（32）晞：晒。

（33）星躔（chán）：日月星辰运转的度次。躔，天体运行。

（34）奄忽：忽然，奄然。虹梁：像彩虹一般的大梁，这里借指华屋大宅。

（35）榭：建筑在台上的房屋。

（36）参商：两个星宿名。《左传》：“辰为商星，参为晋星，参商相去之远也。”因此，后人常以参商喻隔距离之远。

（37）桃笙：以桃枝织成的席簟。簟，宋、魏之间谓之笙。左思太冲《吴都赋》“桃笙象簟，韬于筒中。”注云：“桃笙，桃枝簟也。吴人谓簟为笙。”葵扇：出《晋书·谢安传》“安乡人有蒲葵扇五万，安乃取其中者捉之。京师士庶竞市，价增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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