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0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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崝庐墙下所植花，尽开甚盛，感叹成咏

峥庐完完冠小山，幽筑适当坟右偏_（1）。倚楼原阜静眼底，指画空泣泷冈阡_（2）。女墙外环隙寻丈，豁如卧釜形椭圆_（3）。畦分一角粪瓜菜，馀皆花竹满其间_（4）。常年寒食在花下，或蕊或尽或开残_（5）。那际兹时花竞发，暄风暖日摇空天_（6）。红白桃株最滟滟，火齐璎珞光属联_（7）。云烘霞起笼四野，中来缟袂携手仙_（8）。海棠两丛凝雪色，垂鬟嫣立娇且娴_（9）。游蜂浪蝶不得嗅，相与荡漾灵吹还_（10）。历历阿爷手布列，始盈棰耳今齐竿_（11）。生世糜躯殉黔赤，娱老未及持觞看_（12）。祗移大竹饱烟雨，宵辰颇听摩琅玕_（13）。孤儿瞠视眩今昔，掩蔼酸涕增汍澜_（14）。呜呼！安得追攀魂魄流赏久踯躅，然后鸣佩扶盖从飞鸾_（15）。

【笺注】

陈三立来到崝庐，时值春来花开，十分的繁茂，想起父亲当年的种植，感叹不禁，写了此诗。

此诗虽写花，实则以花作陪衬来写父亲人生的悲哀以及自己的悲痛。

（1）“崝庐”二句：崝庐完完整整，像一个王冠戴在小山上，建筑幽美，正在坟墓的右边偏一些。

“完完”，完整无缺貌。唐韩愈《月蚀诗效玉川子作》：“月形如白盘，完完上天东。”

“幽筑”，幽美的建筑。宋方回《独游塘头五首》：“剩欲培幽筑，端容买近邻。”

（2）“倚楼”二句：倚在楼上，原野和小山，静静地出现在眼底，指点着父母坟墓，徒然泣下。

“原阜”，原野和土山。明刘基《渡江遣怀》：“天地起戈兵，荆榛塞原阜。”

“泷冈阡”，龙岗，山冈名。在江西省永丰县南凤凰山。宋欧阳修葬其父母于此，并为文镌于阡（墓）表，即世所传诵的《泷冈阡表》。此处借指父母之墓。

（3）“女墙”二句：矮墙在外面环绕着空地，有一丈方圆，明显地如一个倒扣的锅，形如椭圆。

“女墙”，泛指矮墙。《红楼梦》第一○二回：“（尤氏）便从前年在园里开通寧府的那个便门里走过去了，觉得凄凉满目，臺榭依然，女墻一带都种作园地一般，心中悵然如有所失。

“卧釜”，指倒扣的锅。此处形容坟墓的形状。

此诗首六句写崝庐的园林布置与父母的坟墓。

（4）“畦分”二句：分出一角作菜地，施粪肥，种瓜菜，剩下的地都是花啊竹啊，种满其间。

（5）“常年”二句：常年的寒食季节都来到花下，或是绽蕊，或是全开，或是开败。

（6）“那际”二句：那边此时鲜花竞相开放，和风暖日，花枝摇荡在空中。

    “那际”，那边。际，边，边际。宋之问《早发始兴江口至虚氏村作》：“宿云鹏际落，残月蚌中开。”

（7）“红白”二句：桃树开着红花白花，最是飘曳，像火齐珠，又像璎珞，花光相连。

“滟滟”，指飘动貌。唐元稹《通州丁溪馆夜别李景信》诗：“蠡琖覆时天欲明，碧幌青灯风滟滟。”

“火齐”，即火齐珠。《梁书·诸夷传·中天竺国》：“火齐状如云母，色如紫金，有光燿。别之，则薄如蝉翼；积之，则如纱縠之重沓也。”

“璎珞”，缨络。用珠玉穿成的装饰物。多用作颈饰。《南史·夷貊传上·林邑国》：“其王者著法服，加瓔珞，如佛像之饰。”

“属联”，相连。唐韩愈《谢自然诗》：“簷楹蹔明灭，五色光属联。”

（8）“云烘”二句：如云霞四起，烘托笼罩着四野，中间像携手而来的仙人，穿着白衣裳。

“云烘”，彩云烘托。宋韩元吉《送李直刚盐官县尉》：“朝雨拍溪梅正熟，晴云烘路麦初秋。”

“缟袂”，白衣。亦借喻白色花卉。清曹雪芹《咏白海棠》：“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携手”，因是两株海棠，故称携手。参见下句。

（9）“海棠”二句：两丛海棠，白如凝雪，像美女低垂着髪鬟，嫣然站立，娇媚又娴静。

    “垂鬟”，女子髪鬟下垂。清朱彝尊《风入松》：“露叶犹闻响屧，风帘莫碍垂鬟。”

“嫣立”，娇媚的笑着站立。宋苏轼《续丽人行》：“若教回首却嫣然，阳城下蔡俱风靡。” 按很少有人把嫣然站立，凝为一词，此亦陈三立避熟而致。

（10）“游蜂”二句：游蜂浪蝶，想要闻一闻也不行，被春风吹得飘荡去，又回来。

“灵吹”，此指“灵风吹”。“灵风”，春风，东风。唐李商隐《赠白道者》诗：“十二楼前再拜辞，灵风正满碧桃枝。”此“灵吹”本为神灵气息，陈三立此处当如“嫣立”一样组词运用，未免生僻难解。

从第七句“畦分一角粪瓜菜”，至第二十句“相与荡漾灵吹还”，大篇幅地描写园中的花木“尽开甚盛”，突出写两丛白海棠的美丽。

（11）“历历”二句：父亲亲手种植，排列成行，开始时只有小木棍高，现在已与竿子一般齐。

“历历”，排列成行。《乐府诗集·相和歌辞十二·陇西行》：“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

    “盈棰”，此指如小木棍高。“棰”，《庄子·天下》：“一尺之棰。”

（12）“生世”二句：父亲活在世上时，粉身碎骨地为百姓献身，没来得及欢度晚年，手持酒杯来欣赏！

“糜躯”，粉身碎骨，献出生命。三国魏曹植《圣皇篇》：“思一効筋力，糜躯以报国。”

“黔赤”，百姓。宋李弥逊《次韵连江陈丞闵雨》：“军储涸邻国，柰此黔赤何。”

“娱老”，欢度晚年。《汉书·叙传下》：“疏克有终，散金娱老。”

（13）“只移”二句：只是移来了大竹子，饱经烟雨，晚间很能听见青竹摩擦如玉的声音。

    “琅玕”，似珠玉的美石，借以形容竹之青翠，亦指竹。唐杜甫《郑驸马宅宴洞中》诗：“主家阴洞细烟雾，留客夏簟青琅玕。”仇兆鳌 注：“青琅玕，比竹簟之苍翠。”

从第二十一句“历历阿爷手布列”，到第二十六句“宵辰颇听摩琅玕”，回忆父亲当年种植的情形，感叹父亲一生“殉黔赤”，而未及“娱老”。

（14）“孤儿”二句：孤儿我睁大眼睛，被今昔变化晃晕了眼，要遮掩酸酸的涕泪，反而更加地泪流！

“瞠视”，瞪着眼睛看，形容惊异。宋释德洪《苏子平汪履道试李潘墨》：“坐令好事旁舍郎，瞠视无言受巾帼。”

“掩蔼”，遮掩。北周王褒《关山篇》：“关山恒掩蔼，高峰白云外。”

“汍澜”，泪疾流貌。《隶释·汉金乡长侯成碑》：“号泣发哀，泣涕汍兰。”

（15）“呜呼”三句：呜呼！怎么才能追随、拉住你的魂魄，共同欣赏流连，长久地徘徊，然后听着玉佩叮咚，扶着车盖，跟从你坐的飞鸾！

“追攀”，追随牵挽。表示哀悼。唐韩愈《大行皇太后挽歌词》之三：“追攀万国来，警衞百神陪。”

“踯躅”，徘徊不进貌。《乐府诗集·杂曲歌辞十三·焦仲卿妻》：“躑躅青驄马，流苏金鏤鞍。”

“鸣佩”，跟随而佩玉鸣响。明唐顺之《赠袁御医芳洲》诗：“鸣佩偶随供奉侣，下帘长对道家言。”

“扶盖”，搀扶遮挡。明王樵《方麓集》卷一《大司徒采山方公八十寿序》：“尝与公出郊登山，不用人扶盖。”

“飞鸾”，飞翔的鸾鸟。唐韩愈《送桂州严大夫》诗：“远胜登仙去，飞鸾不假骖。”

从第二十七句“孤儿瞠视眩今昔”，到诗末，则是抒发自己见花一人的悲感，恨父亲未及欣赏，恨不能随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