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梦(十九、二十)

文学梦(十九、二十),第1张

文学梦(十九、二十),第2张

文学梦

十九

晚饭后,冯常贵先叫了几个人到一边进行了安排。然后开起了批判会。就像一片和谐的花香鸟语丛林中,突然闯进一只秃鹫,搅得丛林不得安宁。

工棚走道的尽头挂起煤油灯。昏暗的油灯光,把工棚里照的浑浑噩噩扑朔迷离。人们在各自的床铺上坐着,或者半坐半躺着靠在被摞上。每个人的身边都投下了一条阴影。冯常贵手拿一个小笔记本站在油灯下,十分严肃的扫视一下众人说:“真是阶级斗争无处不有处处有,无时不在时时在。同志们,在这深山密林里竟然也出现了反革命分子的魔影。”冯常贵说到这里,用目光扫视了一下众人,使会场蒙上了一层庄严肃穆的气氛。接着他提高了声调,严厉地说:“有人利用写诗攻击无产阶级专政,美化地主资产阶级,为灭亡的地主资产阶级鸣冤叫屈。”

昏暗的油灯下阴影乱晃,人们一阵交头接耳嘁嘁喳喳。

古月强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立即意识到大难临头了。

忽听冯常贵一声断喝:“古月强,滚出来!”古月强迟疑了一下,没动。冯常贵立即下令:“把反革命份子古月强楸出来。”他旁边的冯常喜领头喊起了口号:“打倒反革命份子古月强,坚决捍卫无产阶级专政!坚决保卫社会主义……”口号声中,冯常贵安排好的几个人便走了过来,将古月强从床铺上拉了下来。然后揪脖领的揪脖领,抓胳膊的抓胳膊,连推带拉鞋都没让穿上,被拉到了工棚走道的尽头。

口号声停了下来,常贵瞪了古月强一眼,然后演讲似的说:“还记得古月强写的那首诗吧?”他翻开笔记本念道,“'阳春山花欲怒放,偏逢无情雪君降。朱颜未笑终身恨,可怜春色好风光。’写这首诗的时候,确实下了点雪,雪中确实有山花,当时看起来似乎真在写景。我们所有人都被这表面现象蒙蔽。这说明我们革命警惕性太淡薄了。说明我们的阶级斗争的警惕性太淡薄了。同志们,多么危险啊!这首诗真的只是在写景吗?不!他是在利用写景宣泄他的反革命情绪。利用写景宣泄他自己的不满情绪。我们应该透过现象看本质。同志们,这也说明阶级敌人太狡滑了”

冯常喜又领头喊起了口号:“打倒反革命分子古月强!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社会主义万岁!”

口号声停了下来,冯常贵继续说:“我们现在就撕去这首诗的遮羞布,剖析它的真面目。'阳春山花欲怒放,偏逢无情雪君降。’大家都知道,开花、降雪这都是自然现象,根本谈不上什么有情无情。那古月强为什么要用'无情’两个字?这就很显然证明了他写这首诗不是写景。大家知道,古月强的母亲是四清运动中补戴的地主份子帽子。于是,古月强心怀不满。他把地主阶级比喻成山花,把无产阶级比喻成'无情’的雪。无产阶级专了他们地主阶级的政,就像无情的雪专了山花的政一样。言外之意无产阶级太'无情’,不该专地主阶级的政。第三句。朱颜未笑终身恨,啥叫'终身恨’就是恨一辈子,恨无产阶级一辈子。多么恶毒!”

冯常喜又领头喊起了口号:“打倒反革命分子古月强!古月强必须老实交代!”口号停下来后,冯常贵说:“现在,就让古月强交代,他是怎样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无产阶级专政的。交代他还有那些反革命罪行。

古月强心里明白得很,事情的根源在郭超雄身上,冯常贵是受郭超雄操纵而为之。但他不能把真相说出来,他怕说出真相于事无补,还会伤害自己的心上人童竹花。因为人们最敏感、最好奇、最感兴趣的就是男女之事,这类事只要有芝麻大个因,就会结西瓜大的果。弄不好不但解不了自己的困,不能把郭超雄怎么样,还会使童竹花受到极大的伤害。但是他始料未及的是冯常贵的嘴这么厉害,硬是把扁的说圆了。真不亏叫“冯大嘴”。古月强很气愤。他真想把那首诗的原委说清道明。但他不敢。他承认他当时写那首诗确实不是为写景而写景。他承认他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但决不是在攻击无产阶级专政,攻击社会主。他是在宣泄对冯常贵的不满,因为冯常贵压制了他的理想抱负,使他当作家的梦成了泡影。可冯常贵竟然上纲上线,说他是在攻击党和社会主义,攻击无产阶级专政。他真想把他当时写的那首诗的心情说清道明。但他不敢,他一说出来就等于公开了自己对冯常贵的不满,冯常贵能与他善罢甘休?权,在冯常贵手里,他会变本加厉的迫害自己。多年的狗崽子生活已把古月强本有的棱角磨完了。他已过惯了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日子。但他又十分清楚今晚这会非同寻常。不说出自己的理由,那后果将是更可怕,可悲,难以设想的。到底说不说?怎么说?古月强急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冯常贵又喝到:“古月强,老实交代。”古月强一急,竟然张口把话说了出来:“冯主任,咱远无怨近无仇,你可不能这么说话呀----

冯常贵厉声打断古月强的话,质问道:“我咋说话?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古月强带着哭腔像是回答冯常贵的话,又像是在对大家说:“大家应该清楚,地主阶级已经是没落灭亡的阶级,咋能是'欲怒放’呢?'欲怒放’是指将要开放还没有开放。用这个词比喻现在的地主阶级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尾呀。难倒我连这个都不懂吗?再说,我生于四九年,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同岁,受的是新社会的教育和党的培养,我咋能反对党,咋能攻击无产阶级呢?冯主任你可不能那样呀 。”

冯常贵冷笑了一声:“哼哼,这就是你的狡猾之处。写的太明显太露骨,你的反革命尾巴不就暴露出来了?”

昏暗的煤油灯笼罩得整个工棚里扑朔迷离。工棚里的人们有的相伩冯常贵的话:呀,这古月强的诗真是反革命诗呀!有的却不相信:不就是一首诗吗,就成了反革命了?但都不说话,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古天明心里发急,但他怕惹火烧身不敢出头,却把一双眼睛屡屡去看赵军锋。他知道知青都胆大,敢作敢当。

果然,赵军锋张口说话了:“我说两句,我认为不应该就凭一首诗把人家一棒打死。党的政策是'重在表现。’——”

冯常贵打断赵军锋的话,说:“写诗反党反无产阶级专政,这本身就是表现。”

赵军锋说:“诗的内容由你分析,那是你的分析,不能反映问题的实质。我们要看他的实际行动。古月强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他没反党、没反社会主义,没反无产阶级专政。大家都没有忘记那次下雨,树根树枝把下水暗道口堵住了,雨水淹了工棚。是古月强下水救急,差一点被水冲进暗道。事后你不是还表扬了他吗?他怎么现在又成了反革命份子呢?有这样舍己为公的反革命分子吗?”

冯常贵不亏是“冯大嘴”。他乜斜了一眼赵军锋,说:“阶级敌人都狡猾的很,在公众场合明着装得很革命,但暗地里却大搞反党反革命活动。你见过那个阶级敌人公开搞反党活动?”

赵军锋反问道:“那你见过哪个阶级敌人不顾自已生命危险为人民群众救急解困?”

冯常贵稍作恩考后,脸上浮显出轻蔑的狞笑说:“我知道你与古月强关系不错。但是我要奉劝你,私人感情不能代替阶级感情。以后说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别说,免得误了你的前途。”没等赵军锋做出反映,紧接着话锋一转,说,“好了,今晚的会就开到这里。对古月强的处理,得先看古月强的态度。给他两天的时间考虑。考虑好了,给我汇报。可是我警告你古月强,只许你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不许你乱说乱动。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你是知道的,负隅顽抗是没有好下场的。散会后大家早早睡觉,明天按时起床,按时出工,不能影响工作。”

散会后,古月强光着脚走回床铺,坐在床铺边,用手在脚板上抹了两下,就垂头丧气的躺倒在床铺上。

灯熄了,黑暗掩盖了每个人的脸色,掩盖了每个人的情绪,掩盖了每个人的思维,掩盖了棚中的一切。其实,人们都久久不能入睡,时不时发出干咳声和在床铺上翻身的声音。

冯常贵难以入睡,他被自己的表现弄的很兴奋。其实,他没打算把古月强怎么样。他的目的,正向他对古月强最后警告所说,只许他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不许他乱动乱说“只要你古月强不把倒卖木材之事说出去,你古月强还是古月强,你还可以继续为我送木材,今晚的会议,不过是对你的警告而已。”

古月强更难入睡,他很颓丧,他知道形势十分严峻,似乎有一座山向他压顶而来。冯常贵给他两天时间考虑。考虑啥?承认自己是反革命不得了;不承认自己是反革命了不得。承认与不承认,后果都不堪设想。反革命,而且是现行反革命,那是人民的敌人!这顶帽子要是戴上,那他古月强这辈子还有好结果吗?可要是不承认,冯常贵能和他古月强善罢甘休吗?冯常贵是革委会主任,人家大权在握,掌握你古月强的生死大权。怎么办?怎么办?古月强只觉得浑身发热,大粒大粒的虚汗在往外冒。直到工棚内鼾声大作,古月强也没有想好到底是承认呀吗不承认呀?他绝望了,他感到了灭顶之灾的严重性。

文学梦(十九、二十),第3张

二十

第二天吃过早饭,古月强提了八磅大锤,刚要和大伙去工地,冯常贵把他叫住了:“古月强,你来一下。”冯常贵把古月强叫到工棚外的无人处,态度平和的对他说:“月强啊,我给你两天时间让你考虑,你别恨我,别怨我。你文化程度高,也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啥叫反党。一个单位的领导,在这个单位代表着党,反对领导,就等于反党。我说这话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干群关系是多么重要。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只要你不乱说乱动,那就还是人民内部矛盾。”说完,又在古月强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提着他的黑色人造革提包到佛岩点找郭超雄去了。

古月强随着大伙到了工地,总是那么心事重重,甚至精神恍惚。几次高举起的八磅大锤都砸偏了,险些砸到了扶掌钢钎的赵军锋手上。吓得赵军锋很不客气的夺过他手中的大锤,说:“你是没睡醒还是咋的?行了,行了,你来掌钎。”说着,便把钢钎塞在古月强手里。然而,古月强掌钎还是神不守舍。每砸一锤钢钎,本该将钢钎活动着转个角度,但他总忘记活动钢钎。赵军锋又对古月强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为昨天的事烦恼,但那又有啥?你就当玩游戏呢,别往心里去,啥事都没有。来,集中精神,别想那么多。”

古月强却总是那么心神不宁。冯常贵的话他明白,只要他不乱说乱动,他们就不会把反革命帽子给他戴,还可以继续为他们押送木材。但古月强也明白,反革命帽子拿在他们手里,却悬在自己头顶上,自己若稍不留神得罪了他们,反革命帽子随时都会落下来,扣在自己头上。就是凭心而论,古月强实在不想再为冯常贵、郭超雄去送木材,那是助纣为虐,为非作歹。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从上午到下午,古月强很少说话,苦思冥想。他几次想到逃亡新疆当盲流,这是他和童竹花早计划过的。但不知童竹花现在怎么想?他总下不了决心。想来想去他意识到自己已无路可走,要么任人家宰割。要么就是逃亡新疆,前者他绝不,那么只有后者—条路。

已经下了决心,他便有些急不可耐。现在已是多半下午,不允许再等。于是他用手一捂自己肚子,呻吟着说自己肚子疼。领工的冯常喜让他在旁边的草地上躺一躺歇一歇,但是终无效果。古月强呻唤不停,冯常喜就让他到点上找穆佟大夫看看。赵军锋说陪他一块去。古月强说没必要,他自己去就行了。就那样,古月强离开了工地。

可等到冯常喜他们下班回到工棚却不见古月强。而且古月强原来睡的地方也空了出来,被子褥子都不见踪影。问大厨师冯喜旺,冯喜旺说古月强背着被子回家了。冯常喜大吃一惊。他为古月强胆大包天,昨晚受批判,今天敢私自回家而吃惊;也为古月强的安全担心。半下午出走,没有顺车非走夜路不可,要是碰着狼啊啥的咋办?冯常喜饭都没顾上吃,叫了两个人作伴,每人拿了两个馍边吃边走,就跑到点上去把这事汇报给冯常贵。冯常贵正和郭超雄谝闲传,听了堂弟的汇报,也吃惊不小。他为古月强敢不听自己话而感到吃惊,也为古月强能违令私走没打好主意而担心:“早晨临走时我给你说的话已经够明确了,只要你不乱说,咱的关系还照旧不变,你还可以送木材挣出差费。你咋不听话却私自回家了呢?难道你真想跟我作对吗?不行,必须赶紧把他控制住。不然他到处乱说那还得了?”冯常贵想到这儿,抬头望着郭超雄,试探性的问:“郭主任,你看这事……”

郭超雄比冯常贵更害怕古月强把偷卖木材之事抖落出去。冯常贵只不过从中赚些利钱,而他郭超雄却是在“偷”,性质不一样。所以郭超雄一听古月强私自走脱便胆战心惊,进而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但他表面上没显露出来。对于冯常贵的问话,郭超雄想了想说:“哪怕连夜追赶,也得把古月强找回来。古月强要走,非找童竹花不可。这就要耽误时间,所以他走不远。或者他躲在那里还没走,因为他不敢大白天明目张胆的走。老冯,你赶快回去组织所有的人来找古月强。今晚凡是参加找古月强的人,都祘上工。谁找到古月强除计一个工以外,再补助一块钱。”

冯常贵说:“好,我马上回去叫大家都来找。”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冯常喜和他带的那两位也跟着冯常贵往外走,却被郭超雄拦住了:“你们三个就不回去了,我和你们一起去找,咱马上出发先行一步。”冯常贵也转身停步说:“对对,你们四个先去找,我叫人随后赶来。”说完转身出了房间。

冯常贵出门不远,刚好碰到下工回来的童老实和儿子童玉竹。心想,何不先看看童竹花的动静,或许就可知道古月强的动静。于是便走过去,问道:“老童,你家女子童竹花放牛回来了没有?”

童老实答道:“我还没回去,我咋知道呢?”

冯常贵神秘兮兮的拉了童老实衣袖走到一边,小声说:“你家竹花跟我工队的古月强好,你知道不?”

童老实一甩袖子,没好声气的说:“没有的事,再甭听那些人胡嚼舌头了。”边说边抬脚就要走。

冯常贵又一把拉住童老实,说:“老童,你女子跟谁好不跟谁好我管不着。我今天是为你家好,才给你说实话呢。你女子确实跟古月强好在一起了。古月强是地主狗崽子。现在又利用写诗攻击党的领导和无产阶级专政,搞现行反革命活动。昨晚才开了批斗会,今天下午古月强就跑了。估计他走前很有可能要来找你家竹花,你赶紧回去看看你家竹花在不在家。”

童老实一听吃了一惊。他瞪了冯常贵一眼,很不客气地拨开冯常贵拉他的手,抬步就往家急走。儿子童玉竹抬脚就追。冯常贵紧跟其后。

童老实和儿子急匆匆跑回家,还没进院,先忙抬头看牛圈。见牛被关在圈内,知道童竹花已经放牛回来了。便边往院中走边高声喊叫:“竹花、竹花、、”见没人答应,心知不好,脚下便加了劲。走过院子,进了堂屋,来到童竹花的小卧室门口,一把推开房门,房中空空如也。童老实转过身来,见堂屋的小饭桌上放着一张纸,跟在他身后的冯常贵拿起来念到:“爹,保重!哥,嫂,请照顾好爹!”童老实一听,心中一下就跟着了火似的,转身就往外跑。

儿子童玉竹急得追着喊:“爹,爹,你干啥去?”

童老实不理,他跑到院中,破着嗓子喊道:“竹花,竹花,你回来呀——”

冯常贵摇了摇头,抬脚离了童家院子,上山往工棚走去。

童老实蹲在地上缓了缓神,又猛然站起身,一把抓住身边儿子的胳膊说:“快去追,快把竹花找回来,竹花跟着古月强跑了。”

童玉竹反手拉住他爹的胳膊,说:“爹,年轻人的事你就甭管了,跑叫他跑去,只要他们两个好就行了。”

童老实怒冲冲地说:“那古月强是地主的儿子你知道吗?你妹子跟了他能好吗?一辈子说不起话,抬不起头。将来有了娃儿还得受牵连。”

儿子童玉竹说:“可是他们巳经好在一起了,你说咋办?现在去找、去追,弄不好又象竹卉和二娃一样出了事咋办?”

童老实一愣,心中打了个激凛,又焉溜溜地蹲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童老实好像下了多大的决心,在自己膝盖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狠气的说:“也罢!”接着扭过脸对儿子玉竹说,“还是得去追、去找,晚上山里不安全。你去叫上二娃,让他跟你一块去。要是找到竹花,再劝劝她。她要不听劝不回头,就由她去。我就当没她这个女子。”

童玉竹说:“好,我这就去叫二娃,和他一起去追,去找。”说着便匆匆离去。

文学梦(十九、二十),第4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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