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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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仲实属儿子衡恪作匡山草堂图，为题长句

我家恰去三百里，脚底匡山未经此_（1）。凭君四海一闲人，几年看取彭蠡水_（2）。灵岩丹岫何缤纷，飞瀑中腾千丈云_（3）。四时景物不可说，仙异憧憧尝有闻_（4）。君也振奇爱文字，神州踪迹粗能记_（5）。一旦移家绝人世，道是倦游还倦仕_（6）。槛外楼通船万国，裨海连江问西极_（7）。鸿濛一枕天地间，亚细欧罗付蚕食_（8）。有时携杖听啼猿，不者采药苍烟根_（9）。五老香炉笑相向，造化媚我将何言_（10）。鄂州见君意萧瑟，怅别名山五百日_（11）。掉头未肯向世人，聊倩儿曹提画笔_（12）。小年那识其中故，点缀烟云得少趣_（13）。嗟君须坚学道心，莫教饥饿求官去_（14）。

【笺注】

本年春，本在庐山的易仲实（即易顺鼎，详见0110《立秋夕寄怀易郎中一首》笺注），应张之洞之聘，出山前往武昌，任两湖书院讲席，而陈三立也在武昌任两湖书院任都讲职，二人交往就多了。此时，陈三立的长子陈衡恪（字师曾）才十七岁，尚未留日，能作画，易顺鼎就让陈衡恪画《匡山草堂图》，或者正是陈三立上首诗《人日得易仲实镇江舟中寄诗，感和二首》第二首末句“早晚追从一缚茅”之意。陈三立在图上题写了这首七古长篇。

诗借此图，悬想庐山之美，并替儿子自谦难以画出庐山之貌，同时也指出文人隐居之难，在于没有生活之计的支持——终归是不能饿肚子吧。

（1）“我家”二句：我的家恰好离庐山三百里，这足下还从没有到过庐山。

    “三百里”，此当指陈三立老家义宁距庐山为三百里。

（2）“凭君”二句：我这四海的一个闲人，依靠着你，几年来在鄱阳湖水上看见了庐山。

    “彭蠡水”，鄱阳湖的另一名称。

（3）“灵岩”二句：仙人的峰，丹凤的山，是多么地色彩缤纷！飞流的瀑布中，腾起千丈的云。

“灵岩”，泛指仙山。唐骆宾王《冬日野望》：“灵岩闻晓籁，洞浦涨秋潮。”

“丹岫”，犹“丹山”，古谓产凤之山名。《吕氏春秋·本味》：“流沙之西，丹山之南，有凤之丸， 沃 民所食。”南朝梁萧纲《秋兴赋》：“淹留而荫丹岫，徘徊而搴木兰。”

（4）“四时”二句：四季的景物如何，我说不出来，曾经听到过仙人和异人，往来不绝。

“仙异”，仙人与异人。《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自此愈上愈高，风气寒厉，与会仙异矣。”

“憧憧”，往来不绝貌。《易·咸》：“憧憧往来，朋从尔思。”陆德明释文引王肃曰：“憧憧，往来不絶貌。”

前八句，写自己随易顺鼎出行，从湖中看到了庐山的缤纷山色，听到了许多相关的神奇传闻。

（5）“君也”二句：你啊，喜爱文字，好写新奇事物，踪迹遍神州，大略都记载下来了。

“振奇”，发扬新奇。宋苏舜钦《＜石曼卿诗集＞序》：“而曼卿之诗，又特振奇发秀。”

（6）“一旦”二句：一旦搬家断绝人世间的交往，说是断绝了出游，还厌倦了为官。

    “倦仕”，倦于为官。宋许月卿《云边》：“久晴人渴雨，倦仕我思休。”

（7）“槛外”二句：栏杆外有楼船，交通万国，小海连着大江，可访问极遥远的西边。

“裨海”，小海。《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中国外如 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环之。”司马贞索隐：“裨音脾。裨海，小海也。九州之外，更有大瀛海，故知此裨是小海也。且将有裨将，裨是小义也。”

“极西”，指遥远的西方。宋解旦《富顺》：“封疆莫欢极西陲，景物尤堪著咏思。”

（8）“鸿濛”二句：高空之中，卧在枕上，像卧在天地之间，亚欧的书籍，供你如蚕食桑叶。

“鸿濛”，指高空。明刘基《通天台赋》：“矗鸿濛以建标兮，拖甘泉以为祛。”

“亚细欧罗”，亚细亚与欧罗巴的省语。

“蚕食”，蚕食桑叶。此指读书。宋欧阳修《礼部贡院阅进士就试》：“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

（9）“有时”二句：有时候拄着手杖，去听猿鸣声声，否则，就去苍烟升起的山间采药。

    “苍烟根”，苍烟升起的山顶。唐李绅《赠毛仙翁》：“我亦玄元千世孙，眼穿望断苍烟根。

（10）“五老”二句：五老峰、香炉峰对着你微笑，大自然取媚于我们，还能说什么！

“五老香炉”，此指庐山五老峰与香炉峰。

“造化”，指自然。《庄子·大宗师》：“今一以天地为大鑪，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

“媚我”，取媚于我。宋方回《腊月梅》：“土龙弃我登高侣，端肯趋时媚我无。”

从第九句“君也振奇爱文字”到第二十句“造化媚我将何言”，悬想易顺鼎移家居于庐山的恣意读书与逍遥山间的状态。

（11）“鄂州”二句：在武昌，我见你心神凄凉不快，离别名山五百天了，心中伤感。

“鄂州”，即武昌，古为鄂州的郡治。

“萧瑟”，凄凉。宋陆游《满江后》词：“金鸭微温香缥渺，锦茵初展情萧瑟。”

“怅别”，为离别伤感。唐李白《下途归石门旧居》：“欲知怅别心易苦，向暮春风杨柳丝。”

（12）“掉头”二句：回过头来，不肯向世人请求，暂请儿子一辈的人拿起画笔。

    “聊倩”，暂请。明沈周《与王优》：“可惜相逢牡丹后，柳边聊倩答啼莺。”

（13）“小年”二句：少年人那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点缀些云雾在画里，少些情趣。

“小年”，少年；幼年。《北史·卢询祖传》：“邢邵常戏曰：'卿小年才学富盛，戴角者无上齿，恐卿不寿。’”

从第二十一句“鄂州见君意萧瑟”到第二十六句“点缀烟云得少趣”，指出要小孩子画庐山草堂，是因为易顺鼎想庐山了，但小孩子很难画出情趣来。

（14）“嗟君”二句：可叹你啊，必须坚定学习儒家道理的决心，不要肚子饥饿，就要求当官去！

“学道”，学习道艺，即学习儒家学说，如仁义礼乐之类。《论语·阳货》：“君子学道则爱人。”

诗的最末二句，有些调侃，但也是隐居不仕的人的共同难题：没有维持生计的方法，饿了就有可能出去求为官了。所以陈三立说要“须坚学道心”，但谈何容易！易实甫终辜负。

【附记】

黄遵宪：“（眉批）睥睨一世，横扫千人。”“（又“五老香炉笑相向”句上眉批）接甚好。“（《散原精舍诗文集补编》此诗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