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没有青春期 连载 （三）

      距离初三上学期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两周时间，红鲤却因熬夜学习、用眼过度导致还没有痊愈的眼疾加重，她迫不得已请病假回家休息三天。

      回学校那天早晨，红鲤早早就醒了，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妈妈已经做好了饭。

      红鲤匆匆吃过一点饭后，在冷冷、茫茫的夜色中，爸爸用自行车载着她往学校走。

      呼啸的北风一阵强过一阵，像冰硬的扫帚狠狠地抽打在红鲤的脸上，她的脸一阵阵生疼，最后僵硬了。爸爸双脚快速地蹬着自行车镫子，他猫着腰，尽量把上身放低放平，这样可以减少迎风而行的阻力。

      大概二十分钟后，气喘吁吁的爸爸终于把她送到教室门口外。

      红鲤打算早到校补一补这三天落下的课程。

      在雾气弥漫的凄清的早晨，教室里竟然亮着灯。灯光透过两扇玻璃窗到窗外，给黑沉沉、萧条、沉寂的校园增添了一线光明一点生机。

      “啊！我终于体会到了“苦读寒窗”这四个字了！在古代，没有电灯，学子有时还得借着萤火虫的微光读书，有时还凿壁偷光去读书、学习，现在的我们上学读书还有电灯照明，这是多么幸运的事！”红鲤站在那里默默对自己说。

      红鲤自读初中后就渐渐懂事了，无论家庭生活、学校环境多么艰苦，无论心情多么苦闷，红鲤从不抱怨。折磨了她一年之久的眼疾、难熬的酷暑、漫长的寒冬，她率性地笑着、哭着，在坚强的忍耐中，红鲤默默坚持、一直前行。

      这两扇明亮的窗户犹如校园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冷眼面对黎明前的黑夜、默默地思索、静静的等待；又犹如汽车车头那两盏前照灯，给求学路上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的学子送来光明和希望。

      红鲤看了一下左手腕的手表：5:50分，早读是6:30开始，是班主任早到把灯打开了？还是同学已经来到了教室？

      红鲤怎么也没想到，平时总是合着6:30早读的节拍到教室的王峰早到了。此时，他正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冰冷的教室里望着黑板发呆。

      就在红鲤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王峰也抬头望向门口，他俩四目相对。

      红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里盛满了疑惑：王峰怎么这么早到校呢？平时，王峰上学、放学总是和另外两个顺路的男同学结伴步行，他们三人从没这么早、而且王峰从来也不会离群独行啊！王峰则微笑着，嘴角微微上翘，本来不大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状，看起来他心情挺好。

      “回来了？休息了三天，现在眼睛好些了吗？”王峰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

      他的声音那么浑厚圆润有磁性，语气里满满的牵挂和关心，红鲤顿觉心里热乎乎的，一股暖流从心脏奔涌而出，在她的周身快速地循环流动，被冻透了的全身开始升温。

      曾经很多次，红鲤在心里暗暗想：如果把班里的男生划分为“武生”和“儒生”两类的话，王峰自然属于“儒生”一类，如果再在儒生这一类里挑选出最儒雅的一个，那么这个人非王峰莫属。当然，这只是红鲤的个人观点，而且这观点深藏内心。

      王峰的确是一个儒雅的同桌，他沉稳大气，言语不多，说话不温不火，办事极有分寸，这种很绅士般的性格和修养，让人很舒服。同时，他又给了同桌的红鲤兄长般的爱护、指点和依靠。

      王峰的爸爸在邮局工作，家里杂志多，这在当时没有渠道和机会读课外书的学生来说，可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王峰经常带《少年文艺》给红鲤读，这让红鲤如获至宝、如享大餐。王峰的妈妈在供销社工作，家里零食特多，王峰总是把零食揣在裤子口袋里带到学校，趁别人看不见时塞到红鲤的桌凳里，红鲤也会把苹果、妈妈炒的花生悄悄塞到王峰桌凳里。

      “眼睛还没完全好，不过疼痛和干涩稍微轻一点了，医生嘱咐我继续点眼药水和眼药膏，课间也要点眼药水，课间时你记得提醒我一下，我担心我有时会忘记。王峰，今天你怎么这么早来学校？”

      “嗯，我会记得在课间提醒你点眼药水。红鲤，刚才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到学校？你说呢？你真傻啊？我这么早来当然是来等你的，因为我猜到了你今天会早早就来。另外，我对你有意见。”

      王峰说最后这句话时很严肃，口气很不满，似乎也有些许委屈。

      “王峰，你是来等我的？”红鲤又惊又喜。

      王峰朝她用力点点头。

      “你对我有意见？什么意见？哪一方面的？”一头雾水的红鲤急切地问。

      “红鲤，你我是同桌，虽然才相处一个学期，但我觉得我们是最好的同桌。这次你请假回家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你不知道见不到你我很担心吗？后来我找班主任打听你，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这三天落下不少课程，眼看就到期末考试了，你得抓紧时间补课。在所有科目里，你物理成绩是最差的，先补一下物理吧！我把我的课本和随堂笔记都给你，你照着我的课本画一下重点，然后参考我的随堂笔记学习，不明白的地方你尽管问我，你也知道物理是我的强项。”王峰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充满真诚。

      王峰竟然如此牵挂自己！红鲤被深深地感动和震撼！她难以说清此时此刻的心情，很激动、很兴奋、很甜蜜、很感动！

      “王峰，你说的这些我都听懂了，以后我有什么事会先告诉你。一直以来，不仅仅家里人说我傻，其他好多人也这么说，今天，你也说我傻，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真傻了。但是，王峰，你明明知道我傻，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红鲤有一点点不开心，她不希望自己是别人眼里的傻瓜。

      “红鲤，你现在这样问我，看来你是真傻了！我只想对傻傻的那个人好，我并不喜欢精明、会算计、嘴上抹蜜、只赚便宜不吃亏的那种人精一样的女生。你明白吗？”

      自己在王峰心目中竟然有这么好！？红鲤充满感激地看着王峰，她心头一热、喉头颤动了几下，在眼睛里打转的泪珠差点就流出来，她扭过头去装作看窗外。

      “天，快亮了吧？”泪水瞬间倾泻而出并沿着两颊迅速滑落下来，悄然无声。

      “起的太早了，还没顾得上洗脸，感觉还没睡醒。”红鲤再次回头和王峰对视前的一秒钟，装作漫不经心地抬起双手从上到下摸了一把脸，她不动声色地抹去了泪痕。她不想让任何人包括王峰看到自己的脆弱、看到自己流泪时无助的样子。

      红鲤自以为聪明的举动，一丝一毫也没有瞒过王峰的眼睛。他什么都看到了，那种与生俱来的恻隐之心和对弱者的保护欲让他禁不住想拍一拍她的肩膀或者握住她的手，他想安慰她，但他不能。同学之间所有的言行，都应该以尊重为前提。这是父母教给他的。

      “红鲤，我眼里的你，除了学习成绩优秀，还最为真实自然，这让我和你说话不需要顾虑太多，和你交往、交流轻松而随意。你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那么好，我很羡慕你，你背诵英语课文的神速和写作文的流畅，更让我近乎崇拜。我并不是轻易对女同学萌生羡慕和崇拜之情的人。”王峰注视红鲤的眼睛坚定地说。

      啊！？王峰的这番话让毫无思想准备的红鲤她不知怎么回应，她楞楞地望着他。

      “是吗？真的吗？”她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是在进一步求证，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是真的！不用怀疑。我眼里的你很优秀、你是我学习的标杆。”王峰的口气不容置疑。

      “红鲤，同学们马上陆续到了，我给你在桌洞里放了几个本子，和一些零食，还有一本《少年文艺》，我这就出去一趟，以免早到教室的同学们有多心的，你可看一下少年文艺第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写得好像是你，你马上读一读吧！”王峰边说边起身离开了教室。

      红鲤随即掀开了桌洞，三个16k的数学本整整齐齐摆在左侧，中间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有十几块彩色糖纸的高粱饴软糖，最右侧是《少年文艺》。

      红鲤拿起少年文艺。“第一篇文章好像写的是你”这句话在脑海里翻腾着，她迫不及待翻到第一篇。

      红鲤目瞪口呆！第一篇文章夹着一张32k白纸，端正大方、刚劲有力的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 红鲤，咱俩是最好的同桌，咱俩共用一支蜡烛，咱俩有零食都不忘与对方分享。以后如果有什么事，能不能说一声？不知道你的去向，我牵挂你，我胡思乱想。另外：你要努力学习啊！我在追赶你的名次，千万别让我追上啊！希望你一直在我前面，我一直追不上你才好。”

      在激动、兴奋、惊慌失措中，红鲤匆匆浏览完第一遍，她的心脏一直怦怦乱跳，乱跳到已经失去了正常节律。她面色潮红，她的手心出了汗，湿漉漉的，鼻尖上也冒了一层汗。

      忐忑不安的红鲤想读第二遍，庄锦突然推门进来了，她瞥了一眼红鲤手中的《少年文艺》后迅速收回视线。红鲤把那纸条紧紧地攥在手心，故作镇静地合上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红鲤合上书后，感觉浑身热血沸腾，大脑一片空白，心里慌乱极了。

      此时，天已经放亮了，同学了基本到齐了，王峰也回到了自己的位上，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传得很远。还有五分钟才到早读时间，红鲤走出教室门口，到了教室西边的小杨树林里。

      小小的杨树林，像一个安全的港湾，默默地敞开胸怀容纳了这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傻傻的女孩。

      满含热泪的红鲤伫立在杨树林里。她脚踏冰冻的大地，仰望着浩瀚的苍穹。

      她太幸福了！这甜蜜的心事和满满的幸福一时让她无人倾诉、无处安放。但她知道，这心事，她只有和蓝天、大地、杨树倾诉；这幸福，她只有把它安放在心脏、天地之间、小小的杨树林中。

      “遇到一个这么优秀、这么善解人意、这么关心我、牵挂我的同桌，我是多么地幸运！这份关心、这份牵挂，这份期待，是多么美好、多么暖心、多么珍贵！”红鲤真想呐喊，想让全世界知道她有一个既优秀又善待她的同桌。红鲤又想放声大哭，是喜极而泣的那种哭，因为除了家人以外，还有一个呵护她、牵挂她、在乎她喜怒哀乐的王峰。王峰给予她的这种呵护、牵挂、在乎，和家人给予的是不一样的，更不是家人的给予所能替代的。

      红鲤凝视着对面几步处那棵伟岸挺拔的杨树，那杨树却突然幻化成玉树临风的王峰，他那清澈灼热的眼神正专注地望着她。

      啊！杨树，尽管很多时候，我和你只能默默相望、我和你只能用眼神和心灵交流，但是，在青葱岁月里的求学路上有你相伴相惜我已经足矣！

      啊！王峰，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后我们再相逢，会不会由衷地对彼此说：红鲤，王峰，曾经，我是你前进的动力，你是我心灵的依靠，我们是彼此苦读寒窗的日子里的精神支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