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没有青春期（四）
谨以此文，献给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及七十年代初出生于农村、八十年代读初中的同龄人。
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除了那三两个不把考试当回事、只想混个文凭的同学外，其他大多数同学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平时随堂的一次次的考试好比沙场练兵，每学期一次的期中、期末考试是沙场大练兵，中考、高考才是学生大显身手的没有硝烟的战场。每一个学生都渴望在战场上拼命一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一个学生，从读小学一年级到初三，大大小小的考试已经经历了近百次，决定命运的考试只有中考和高考。每一个人平时的刻苦和勤奋，也不过是为中考和高考做铺垫和准备。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末期，中考、高考大军的浩浩荡荡，录取的人数却屈指可数。
那时谈论中考、高考录取人数，不是问哪一个班考上了多少个，而是问哪一个初中考上了多少个？或者是一个镇考上多少个？倘若谁家的学生中考或者高考考出好成绩，不仅学生本人扬眉吐气、父母风光出彩，而且在整个村子里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尽管中考竞争激烈、录取率极低，同学们也绝不放弃这改变自己命运、光宗耀祖的机会。
考试结束后，同学们顾不得歇息一会，马上自觉地投入到学习之中。即使是课间，也是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除了做操和去厕所，基本都不离座，要么背诵，要么做题，要么趴在摆满书和试卷的桌子的一角静静地闭目养神几分钟。老师们则在课堂教学之余忙着批阅试卷、统计分数、排列名次。
考试后第三天上午，第三节、第四节是自习课。所有的老师要统计自己所教学科的每一个学生的分数，所以这两节自习课大家自由支配。
大家都在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自由学习。有的在做模拟试题，有的在整理笔记，有的在大声背诵，有的在默默背诵，也有的在交头接耳说着与学习无关的话题，他们说话时的眼睛不时地瞄向门口，生怕班主任突然闯进来把他们赶到教室外罚站。
红鲤坐在那里默默背诵。她心情很不好。考试结束后，她和王峰交流每一门课的答题感受，除了物理和数学外，其他几门课的难易度他俩的感觉是一致的。红鲤说物理、数学试题非常难，而王峰则说非常容易。红鲤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觉得试题难，是因为自己对知识掌握得不牢固的缘故。她强烈预感到这次成绩会下降。
红鲤心情不好，不仅仅是这次考试答题不顺，更重要的是她对中考的恐惧感和无力感。这种恐惧感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一次次向她袭来。在学习上，她已经尽力了，她的确已经尽全力了！在勤奋和刻苦方面，她真的再没有可以提升的空间、可以挖掘的潜力了。
在学习上尽了全力成绩仍不如意，是自己智商低？可是老师和同学经常夸自己脑子聪明；是学习方法不对？可哪一种学习方法对自己是有效的呢？自己曾多次寻找、摸索、思考学习方法，最终一无所获。谁能告诉自己哪一种学习方法最有效呢？物理这门课，一直是自己的弱项，从初二它就一直在拉低自己的总成绩和名次，可真是让人头疼！数学本来学得还算轻松，成绩也一直在前几名，这一次却也觉得太难。这一些怎么不让她心烦意乱？
这种心烦意乱压抑在心无人诉说，因为唯一可以倾诉的王峰因感冒发烧请了一天假。
默默背诵的红鲤走了神，思绪越飘越远。
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是发烧的王峰躺在炕上的画面—精神萎靡的他闭着眼睛，干裂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水，水，我要喝水，”可身旁没有一个人。
一会儿又想象自己在中考考场的画面——两个监考老师站在讲台威严地扫视着考场的学生，其他同学都在低头专心答题，唯独她紧锁眉头，对着试卷上一道道难题抓耳挠腮、急出一身汗......
“红鲤，这次你在咱班里考了14名。”
红鲤后排的刘蓝风风火火从门口进来站在她面前，她的话一下子把红鲤从白日梦中拽了回来。说完这话她就到了自己位上。
“啊？14名？知道了。”红鲤回头朝刘蓝勉强笑着、点点头以示感谢。
14名？果然不出所料成绩下降了，而且下降了十个名次！
红鲤心里暗暗地想。阴云笼罩在她脸上。
“刘蓝，你看明白了我是14名吗？你怎么知道的？你考了多少名？”过了一会，懊恼不已的红鲤强打精神再次转身小声问刘蓝。
刘蓝后排右侧的庄锦正在做模拟试题。听到红鲤和刘蓝在小声说话，有偷窥、偷听癖好的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笔，索性不做题了，她竖起耳朵仔细偷听。
在平时，庄锦那短短的粗粗的脖子因长时间不清洗，有一层汗水和尘土长时间化学反应而形成的黑黑的物质紧紧附在上面；她耳朵极小，耳廓萎缩着不伸展，和她那刻薄的面相搭配得完美。
此时，庄锦平时那萎缩不伸展的耳朵警惕性的竖着，她歪着脑袋，把收集声波的耳廓正好朝向刘蓝和红鲤的方向，以更全面、更清晰地收集她俩的声波，唯恐漏掉了一个字。她的眼眉极短，覆盖不过来小小的眼白太多的眼睛，游移不定的眼神让她的奸诈狡黠暴露无遗。大概“鼠眉贼眼”这个词，描述得就是庄锦这双眼睛吧？
“红鲤，我当然看明白了，你的姓名我还能不认识吗？再说，咱班里又没有和你同姓同名的。我本来是去办公室有其他事，无意中看见班主任在那里忙着统计名次，我快速瞄了一眼那张纸写满了咱班同学的名字的纸，恰巧看见了你是14名。”刘蓝肯定的说。
“那你多少名？”红鲤问。
“我就偷偷撇了一眼那张纸，所以只看见了你一个人的名次。考试结束后就感觉考得极差，这几天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地不踏实。本想向班主任问一下我的名次，又怕他忙得心烦意乱迁怒于我，所以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不过，今天中午放学后，我会趁着老师们吃饭、办公室没人的时候过去看看我的名次。”刘蓝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她唯恐周围的人听见。
“噢，刘蓝，谢谢你提前告诉我。虽然这次没考好，但终归没心事了。如果你中午去看名次的话，能不能看一下王峰多少名？他感冒发烧，今天请假了。”
红鲤红着脸和刘蓝说。她鼓足了勇气才说这话的，她怕其他人听见。
因为红鲤和王峰平时考试成绩、名次不相上下，所以他俩都很关心对方的成绩和名次。即使有时王峰比自己分数高、名次靠前，红鲤也不嫉妒。红鲤对于比自己优秀的人，从来都是羡慕、佩服，丝毫没有嫉妒的成分，为什么要嫉妒别人呢？自己可以把优秀的人当做目标去努力追赶啊！
对于王峰，红鲤亦是如此。她希望他比自己强，她希望自己欣赏的王峰无论哪一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她愿意仰望他。
说完这话，红鲤又看了一眼身边空着的位子，心里空落落的。不知王峰退烧了没有，不知他的父母会不会请假在家照顾他。这种牵挂一直在折磨着她，因为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王峰，只能藏在自己内心。
她想通过刘蓝打听到王峰的名次，以便第二天王峰来学校后告诉他，以实际行动让王峰知道自己对他的关注和关心。
“好吧！红鲤，你和王峰相处得那么好，我在你们后一排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可羡慕啦！咱班里男女同桌的有十一对，数你们俩的关系最好：你们共点一支蜡烛，你们互相交流学习问题，你们还互相关心对方的成绩和名次。上一次期中考试后，王峰向班主任打听你的成绩和名次恰巧被我听见了。我真的很想拥有一份这样的友谊。”刘蓝动情地说。
“吆，红鲤，王峰考多少名关你什么事啊？他是你什么人啊？还这样关心他？同学之间这样也太不正常了吧？他爸爸可是局长，你可别自作多情啊！你就不怕传到班主任那里？就不怕被班主任叫去训话？”
庄锦的大嘴咧着，薄薄的上嘴唇天生有点外翻，当她洋洋自得地说刻薄话时，上嘴唇外翻得更厉害了。
红鲤和刘蓝的谈话一下子被庄锦的冷嘲热讽打断了，她俩才意识到谈话内容被庄锦偷听了。
刘蓝回头轻蔑地白了庄锦一眼，没有说话。
红鲤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也没有回应庄锦的话，因为她觉得俗不可耐，回应她的话太掉架、太丢人现眼。她回头，两眼目不转睛地狠狠地瞪着庄锦，正为自己粗言粗语攻击了别人而幸灾乐祸的庄锦一看红鲤的眼里窜着火苗却沉默不语，她知道情况不妙，她像缩头乌龟一样低下了头。
红鲤心中的火苗越烧越旺，火势已经控制不了。她“噌”得站起来，右手摸起来自己桌子上的墨水瓶，用左手猛地一下拧开瓶盖，气愤至极的她要把墨水瓶掷过去，掷到这个人丑、嘴贱、心阴险、道德品质败坏的班主任的得意门生的脸上。
是的，她要给庄锦一点颜色看看，她要让庄锦知道自己不好惹，她要让庄锦当众出丑！
红鲤生来性子急，待人处事率性而为。这次考试成绩下滑已经让她懊恼，加上王峰的发烧让她牵肠挂肚，在这个时候，庄锦的满口胡言朝她喷出来，她岂能保持理性、一笑了之？
刘蓝的大脑反应快，她迅速起身挡住了红鲤，用力拽着红鲤持墨水瓶的右手，她怕其他同学听见、看见影响不好，左手一直拍打红鲤的肩膀，用摇头和眼色示意红鲤不要乱来。
在五十多个人的课堂上，平时一向柔柔弱弱的红鲤竟然要用拧开瓶盖的墨水瓶砸向自己？庄锦还从没遇到过性子这么刚烈的女生。
不就是随便发表了几句评论吗？至于大动干戈？关心异性同学的名次就是不正常的啊，我平日里也这样说其他同学，人家也没这么不冷静的，唉！以后还是不惹她。
庄锦垂头丧气地想着。她把头压得很低很低，几乎要趴在课桌上了，她前额凌乱头发几乎遮盖住了她的整个脸，一副让人鄙视的畏畏缩缩的样子。
余怒未消的红鲤被刘蓝按着肩膀按在凳子上坐下了。这一幕除了附近几个同学看见，其他没什么人注意到。
红鲤附近的几个同学看见红鲤手持墨水瓶要掷向庄锦那一幕，却没有一个人去阻拦。
他们眼睛里有惊讶有愉悦也有钦佩，他们没想到红鲤竟然有如此“野”的举动；他们暗自高兴红鲤的这一举动顺便也为他们出一口恶气；他们佩服红鲤做了他们想做却一直没勇气做的事。平时里，庄锦的毒舌对别人指指点点、冷嘲热讽是司空见惯的事，同学们对她积怨很久很深了。
“红鲤，千万不要跟一个粗鲁庸俗的人计较，她只不过是一个学习成绩不错的道德品质败坏的人罢了。等着瞧吧，这样的人将来踏上社会后，一定会被社会这所大学会狠狠地教训。如果和她计较，会拉低我们的形象和素养；如果和她生气，那更不值得。”刘蓝悄悄塞过来一个纸条。
红鲤反复读这张纸条，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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