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一位年轻教师给我的启发

提到年轻老师，不少人会对他们有“缺乏经验，专业知识不足，不擅长课堂管理”等等印象，因此会对他们有成见。

这几天突然想到我学生时期接触的年轻老师。就我和我身边的很多朋友而言，作为学生其实并没有对年轻老师有任何的偏见，而且若不是现在回想，我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是那么的年轻。

相反，不少印象深刻的和老师互动的细节，很多都发生在和年轻老师的互动中。他们更容易沟通，对教学更有热情，和学生们更能聊得到一块去。作为学生，似乎并没有因为哪个老师年轻而影响了学习成绩，从而影响了未来发展。

这其中，我就想起我和一位年轻老师的互动。在回想这些互动的过程中，给了我很多教学上的启发。这篇文章就来和你分享一下我和这位老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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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在密歇根大学读研究生的第一个学期。选择密歇根的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可以在研究生期间随意选择各个专业的课程。第一个学期，我看中了一门复杂系统的博士生导论课程。

这门课的老师极为年轻，她坦诚地说自己刚刚博士毕业，这也是第一次教课。课上的座位布局是一个大圆桌，她每次就坐在圆桌的一个角落，故意避开中心的位置。那个班的学生多为博士生，看年龄，比她大的大有人在。

印象中，她每次只在课前简单回顾一下上次提到的内容，然后就抛给我们一个本周讨论的话题让我们讨论。她只是作为facilitator在中间进行一些串联，引导，提问，总结。

可能是第一次讲课的缘故，又因为班里都是来自各个专业的博士生，她在讲东西的时候总给我一种过于谨慎( pussyfooting )，和过于谦卑( overpoliteness )的感觉，有商有量。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在拿着自己的本子倾听同学们的发言，偶尔在本子上写点什么，或者听完大家的发言之后狠狠点头表示认同。

这门课说玄乎一点其实类似科学哲学史，主要内容就是把历史上里程碑式的科学观念进行梳理和讨论。每一周，她都会给我们布置本周的阅读材料，我们需要根据这些阅读材料写一篇类似读后感的东西，作为本周的作业提交。

我对她布置的阅读材料极为感兴趣。那些文章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论文：从蝴蝶效应，混沌系统，到社会网络，分形模型，模型的作用等等，都是我相当感兴趣的话题。

那时候学校给我们每个学期有一些免费打印的限额，基本上所有的额度我都用来打印这门课的阅读材料。每周我在图书馆的打印机旁等待，然后拿着一厚沓热气腾腾的纸张直奔图书馆中的地图馆。地图馆中有一个巨大的大理石桌子，我拿起纸笔，就开始一下午的充实的阅读时光。

图/the Clark Library

在看完这些阅读材料，开始写作业的时候，因为文体不限，我突然想到可以把作业当成自己的公众号文章来写。这样，这些作业成果就有了出口，不会在我随意写完之后被遗忘在角落。另外，我也会更加认真对待这些作业，把它们当成我要完成的一个小作品。

每周五，学校有一个 writing together 的写作活动。我早上前去，先吃些那里提供的免费早餐，然后就开始写作，写完之后还能当场找那里的英语系老师帮忙修改。

第一周作业提交之后，我就收到老师的一封邮件。没想到老师看到我的作业，以为我的作业是从哪里抄来的网文，还警告了我各种抄袭的后果。我想可能因为我是按照我公众号文章的样式来写的，从分段到写作的对象感都不太像一篇读后感。于是我和她解释了我的意图，并且解释了我如何喜欢这些阅读材料，想把每周的作业写成完整的文章，而且去找英语系的老师帮我修改的事情。这个小插曲过后，这位老师每次也更加留意我的作业。

每次课上，我都经常坐在这位老师旁边。但是课上的讨论我总是不大能参与进去。一是作为一个经济系研究生，对于这些科学哲学史话题只是浅尝辄止，在一众物理系数学系博士生前，没有什么可讨论和补充的内容。再加上这节课是下午第一节，我印象中几乎每次课我都有睡着的时候。

有几次讨论，在放开讨论前老师先让我们进行小组讨论。她过来单独和我说，一会你就从经济学的角度说说这个事情，我看你的文章中有写到过，我一会先叫你来说。基本上，那节课的发言机会就是靠她一次次这么饶给我的。

去办公室和她讨论期末presentation的话题。讨论完之后，她和我说，你的presentation很有想法，看得到你有认真准备。你别看他们其他同学课上咋咋呼呼，讨论的非常起劲，但是他们的作业和最后的presentation一看就是他们毕业论文的一部分摘过来的。你写的东西我每次都会认真看，班里没几个同学能像你这样这么认真完成这些作业的。

这节课结束，我惊喜地发现这门课得到了A+的成绩，那也是我那个学期唯一的A+。很难想象我在这样一门难度的课上，和一众大神们同班，最后能拿到这样的成绩，这让我非常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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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歇根上了那么多课，偏偏这门课给我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做老师之后，这两天偶然想到这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细节，突然给了我一些启发。

1. 教师的目的是让学习发生

说句实话，这位老师课上讲了什么，我一句都想不起来。但是，我在这节课上做了什么，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之前的文章中有写到过，“好的课堂，不是让你记住老师做了什么，而是让你记住你做了什么；不是让你记住老师是怎么讲的，而是让你记住你学到了什么”。老师的目的是：让“学习”发生。让学习发生这件事，有的时候不需要你有太多的“教学经验”，更重要的反而是一种教学理念。

这位老师做对的事情就是，她花精力找了这些优秀的阅读材料，然后给我们设定有挑战的任务，课上给我们设定一个舞台，让我们在上面练习，输出，讨论，这些都能让学习发生。

相较来说，那个学期上了不少老教授的课，大部分是面向近百人的lecture。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我在课上做了什么，我学到了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当然也受到lecture的形式所限）。

2.座位安排和讨论形式

直到我做了老师，我才意识到这位老师在课堂中进行了很多我当时没关注的设计。

首先是座位安排。传统的lecture形式，老师站在讲台上，学生排排坐。然而因为这门课需要非常多的讨论，所以这位老师设计了圆桌的形式。

英语教学圣经 Learning Teaching 中提到，圆桌讨论老师可以故意把自己的座位放在非中心的位置（deliberately place her seat off-center）。这样的好处是，学生之间会有更多眼神接触，他们之间的交流会更加自然。整个一学期课上，我的目光始终是在其他同学身上的。在课上，我若不是扭头，很难看到老师。

图/不同的座位安排

来源：Learning Teaching 3rd Edition

其次是讨论形式。通常的课堂，讨论一般发生在老师和学生之间单向进行（下左图）。但是这门课的讨论形式却是，老师抛出一个话题，这个话题在同学之间进行反复讨论游走，经过很长的讨论最后才回到老师这里（下右图）。

这其实是更理想的讨论形式，老师掌控更少，学生参与和思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