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今年暑假，母亲随我们住到城里，爱人将母亲的房间布置一新，母亲很高兴。

气温下降后，爱人又给母亲抱来了新被子，盖被是新的，垫被也是新的。这回，母亲更开心，一有闲时便坐在床沿上摸摸捏捏。

“我结婚时，也没有这么多新被子，更没有这样好看的枕头了。”母亲坐在床沿，一只手翻着被子，一只手摸着枕头。

母亲说着说着又开始忆起苦来，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确实，母亲的苦是个人的苦，也是国家的苦，更是时代的苦。

母亲忆苦，早已成了一种习惯。我家的饭桌，似乎是母亲忆苦的主阵地。无论是先前在镇上，还是今天到城里。

“早上煮鸡蛋，中午有鱼有肉，晚上还有小锅子。这样的日子，过去过年都想不到。”母亲边吃边念叨。

“我和你爷爷结婚那年，过年没钱，还是在大婷爷爷借给我们三块钱。你爸小时那么娇惯，也没有你们今天享受。”母亲见孩子们挑食，便嘀咕起来。

母亲说这些，孩子们是不爱听的。儿子总说奶奶好吵。确实，在他的世界里奶奶所说的不就是天方夜谭。

母亲说的没有错，我在孩子们这般大时，日子虽然好了许多，但还是清苦的。平日，家里的碗橱里除了小菜还是小菜，烂萝卜，冬花菜，条件好的人家偶尔还能见着蒸咸鸭。

我的记忆里，儿时的咸鸭特别香，尤其是那咸鸭汤。即便是咸鸭汤，也是不舍得多吃，多半是父亲分给我们。父亲用筷子粘点咸鸭汤放进我的粥碗里，我顺势用筷子搅拌一下，一股香味随着热气扑鼻。拌饭吃也香，尤其是蒸咸鸭时鸭汤倒在饭锅里，那饭更香，连着那锅巴都香。

今天，咸鸭蒸了一顿又一顿，儿子看都不看一眼。

儿时能吃的零食是很少的。冬天，最想吃的就是邻居家的果子，甜丝丝的。印象中，我的姨奶奶家种有一田果子。我总缠着父亲带我去她家走亲，其实，目的就是能吃上几个甜果子。

父亲带我去，多半是给姨奶奶家盖草屋亦或是砌锅灶。他总会带上一个自己编织的竹篮，将我扛在肩上，走上几里路。

果子，也不是现成的，要到田里挖。姨爷爷知道我喜欢吃，便拎着篮子出了门，过了老半天才回来，篮子里多了一些泥疙瘩。若不是长长的果子草，还真以为那是一团团泥巴。

那时的果子，真甜。

苦日子，都是熬过来的，熬到头了就是甜日子。这是我儿时常听母亲说的一句话。

那时，我不理解什么是苦日子，什么又是甜日子。只知道母亲时常以泪洗面，只看见父亲时常坐在饭桌旁抽烟。

父亲抽烟时，眉头紧缩，一根接着一根。

我们小孩子是无法体会大人的忧愁和苦痛的，也就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流泪，也就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我渐渐有些懂得人情世故时，忽然就明白了过日子确实不易。

如今想来，我最早明白这些道理是在我考上师范那年的暑假。为了筹备学费，母亲长吁短叹，父亲一个劲儿抽烟。

近三十年了，那一幕幕似乎还在眼前晃荡。

人，绝对不能穷......

但，人更不能没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