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不发生改变，高台上那些屋子就会一直牢靠地度过一个个安稳的春夏秋冬吧。现实是变化翻来覆去——我想知道那一片高台被如何改头换面了。可是，纵使我走回那里，只怕也不认识了吧。高台，说不准已被摊平了。上午我烩了一锅菜。阴差阳错出旧时味道，有些接近那些长辈女人们的手艺。一下子想起我最年长的那个婶子，其实是大娘。时光回到1999年左右。大伯和大娘还不老，在他们位于那高台上的坚固的平房里，养育着他们来之不易的小孙子，过着幸福的生活。儿子与儿媳有时来有时不来。反正都无所谓。哥哥有时会骂嫂子（也是姐姐），那场景常令我无地自容。那里的地形使然，好比山顶上是另一番天地，山顶下又是一个世界，只是地形不同，无涉高低与贫富。他们的房子是靠近“悬崖”往里的一户，而“悬崖”边上那家人的女人是个神经病，或者是儿子是神经病，反正那家人有个疯病人。大娘说。当时他们的小孙子两岁左右，很好看，爱打人，口齿不清，gd难分。那是个在好多个宝宝流掉后存活下来的宝宝，绝对是强者。我觉得那种状况多少和有些近亲的婚姻有关，不过，科学有时是禁忌，不能谈及的。我想吃她烩的烩菜。烩的菜，当然是烩菜。烩菜，说起来是两个字，烧出来是五花八门。有些人的手艺，是无法模仿的。往那高台去，如果由东边来，是要走一个由下及上的长长的斜坡路的，由西往东，或者直接从台下那宽宽的公路前往，则基本是走一条垂直往上的累死人的路。此时此刻，我在脑海里将它们逐个过一遍。我们都去过不少地方，有些地方牢牢刻在记忆里，有些地方了无痕迹。反正取舍都是有理由的，但那理由往往又说不清。最后一次考研结束，在那之后，或者之前，梁姐陪我往大娘家去了一趟，结果，不出所料，小侄子很开心，二话不说就过来对她下毒手，她给吓跑了。刚听说大娘也要不认识人了。才过了几年，噢，好几年了。一别，又至少过了八个年头。八个年头，就算对壮年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小儿和老人，那却也是可翻天覆地的时段了。一想到她竟然不认识我了，这叫人怎么接受？那一回，她还冲我抱怨大伯对她凶——啊，一想到我竟然没能照料她一天，又相隔这么远，这个对我好过的，和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女人，就叫我热泪滚烫了……曾几何时，她的外孙子，一众孙辈里几乎是最好看的那个小男孩儿说，我妈的烩菜好吃，可我妈的烩菜没有我姥姥的烩菜好吃。她与大伯是自由恋爱。大伯骑一匹毛驴牵一匹毛驴去她家就把她带走了。是她讲给我听的，或者是她也讲过，母亲也讲过。去掉一切背景因素，那真的是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事实上，兄弟多个，他们的婚姻确实是最好的。童年对她的印象停留在彩色玉米上。我开始记事时她进城了，新的记忆是我十来岁后才开始的。她站在玉米田里，那一年的玉米棒子是彩色的，大抵是那样。她早早进城，其实也是躲开了些是非，家里还有两个儿媳妇呢。后来有段时间在奶奶轮到她手里养的时候，时间再往前退一些，此生我唯一在外打工的大半年里的某一天，在那高台的院子里，我和奶奶一起呆在正房对面的小房子里。说是小房子，其实也不小，只是有些狭长，有个大大的玻璃门，光照很好。奶奶我是不叫奶奶的。当时已然有些失智的老人家，正吵着说为什么不给她吃早饭——其实刚刚收拾走。奶奶好心地在父亲四岁或者五岁时将他送给了自己的弟弟——这！她还是如何好心的？再一个转瞬间，又是几年过去了。那些年，我吃过大娘那好吃的烩菜多少回呢？在她又一次搬走之前，在那镇子上平房里，她请初进城的我去吃炸油糕。依稀记得那不怎么宽的炕沿，我倚着炕沿上看了半上午“武则天”，冯宝宝版本的。反正在那之后她很快搬走了。似乎我与她总是擦肩而过。然后我们有过比较密切的几年相处。再后来我远走，再后来那平房拆迁，他们搬进哥哥原来的房子。便是我在大概13年夏天所去过的，那四楼，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我带着蔚儿，走到政府广场那边，那是我当年非常熟悉的上下班路（至少一年），但寻找他们还是颇费周折——误进了一个大院子，种种，才算找到了。大伯当时已经耳背的厉害，他依然喜欢看电视，体育频道。大娘和我聊了什么？洗澡不方便。洗衣机难用。其它的琐碎都被洗澡不方便掩盖了“光环”，唉！这是个真的困扰。我说以后跟我去上海吧，她说年纪大了不能乘飞机了。今年夏天，有天和某个同事在校门口撞见，她从三村公交车奔来，帮他87岁的老爹买爱吃的糖炒栗子——老人家昨天，刚刚一个人，从武汉，乘坐飞机来上海看女儿。又这么多年过去了。其中又这么三年未回家的日子。我依然没有自由，老人家们已经开启了在世间浑浑噩噩的最后时光。我够不着的，何止是那么一碗烩菜？那高台上屋中，设施也是慢慢变迁中的，烧暖气炉的景象，干锅的烟味，厨房中煮牛奶厚厚的白色奶皮子，氤氲的水汽，反正谁也没在意一切正在老去……
DABAN RP主题是一个优秀的主题，极致后台体验，无插件，集成会员系统
白度搜_经验知识百科全书 »
屋在高台
admin 
0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