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捷：用“图尔明模型”，写出使人心服口服的说理文

统编版教科书中的“说理文”并不多见，但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例如，统编六年级下册第五单元，集中呈现说理文。本单元教学目标中就提出“体会文章怎样用具体事例说明观点”。

这一单元编撰有《文言文二则》，其中的《两小儿辩日》选自《列子·汤问》，读起来非常有趣，一场连孔子都“不能决也”的争辩，可见两小儿的说理，真让人不敢小觑。单元中的《真理诞生于100个问号之后》一课，更是举出了三个事例来说明“真理与质疑之间的关系”。学生阅读后会发现：三个事例具有共性，都论证了中心观点，作者在说理时，事例没有展开，事例只是用以辅助说理的效果。说理，也可以是典型与简约的。

此外，在统编教科书中的其他课文中，也能发现带有说理意味的篇目。例如六年级下册的《为人民服务》，五年级上册的《古人谈读书》，说得让人心潮澎湃。我们也不会忘记五年级下册的韩非子寓言《自相矛盾》中，那个买卖人，“弗能应也”，因为无法说理而遭遇尴尬。

统编教材中，能和“说理”沾边的写作练习，更是凤毛麟角，大致有统编六上五单元习作《围绕中心意思写》，统编六上六单元的《学写倡议书》……沾边，仅带说理的意味而已。

然而，能说理，能写出让人心服口服的说理文，却是不容小觑的。说理，凭借的是语言，而语言背后支撑的是思维，是作者的审美和判断，也仰仗作者的文化自觉，展示着作者的文化背景。可见，说理文写作，与作者的核心素养关联密切，是写作教学圈中，不应遗漏的关键“一角”。

朱光潜先生尤其重视写说理文。《艺文杂谈》（安徽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刊发了他的《漫谈说理文》。他说：“摆事实，讲道理”已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中愈来愈广泛，愈重要的社会活动。开会讨论要说理，做报告要说理，写社论要说理，写教科书要说理，发动群众要说理，对敌斗争要说理……总之，凡是需要开动脑筋的地方，凡是要辩护自己，说服旁人的地方，没有不需要说理的。

朱光潜先生还自问：“写说理文究竟难在哪里？”进而回答说：“写说理文，首先就要学会思考，而这要深入生活，掌握事实，再加上对分析和综合的思想方法的长期辛苦训练。”原因很简单——语言总是跟着思想走，思想明确，语言也就会明确，思想混乱，语言也就会混乱。如果不先把意思想好而就下笔写，那就准写不好。所以，朱光潜主张——说理文写作，思想和语言总是要维持辩证的关系，不想就不能写，不写也就很难想得明确周全。

又要想，又要写。思维与语言并行，这就是说理文写作难点突围的关键。说理文的“难”，就难在思维是“看不见”的。而教学要展开过程，让“看不见”的思维表述“被看见”。假如一味提醒学生“把道理讲清楚”，或者只丢给“摆事实+讲道理”的模糊指令，学生依然无法写出让人心服口服的说理文。

何帆教授在《大格局》一书中提及有一种“碾压90%以上人”的写作秘诀，论述了“获取写作框架和模板”的重要性。本次结合说理文写作，再次强调这一教学思路的合理性。同时，介绍一个有意思的写作构思模板。

在加拿大籍学者董毓教授所著的《批判性思维原理和方法》中，介绍了英国哲学家图尔明(Stephen Toulmin)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的“论证模型”。图尔明（1958)认为：一个好的论证，应该由以下6个部分组成：根据+断言+保证+支撑+辩驳+限定。六个部分（如图），构成说理文的写作框架，结合这一框架，嵌入说理的内容，让整个“说”的过程清晰可见，“理”能使人信服。

论证一件事，或者讲清一个道理，不能自说自话，自以为是，也不能单纯靠自己的叙述，“口说无凭”，需要用事实来佐证。谁都喜欢自己是正确的而不是错误的。我们很容易看到别人的缺点，很高兴指出别人的错，我们会以为说理就是能不同观点的对手击倒。如果这样武断，我们只不过是“盲从了自己的偏见”而已。

做好说理方案，可以从例举数据或事实开始。用事实说话，让真相为说理“站台”。例如之前说的《真理诞生于100个问号之后》，三个事例的罗列，让读者自己产生观点，做出判断，这比坐着单方面呼告来得有效。学生写作，可以鼓励搜集数据，以数据服人。

要明确地提出自己要陈述的观点、主题，提出自己的主张。发出断言时，说理者有些类似“刺猬”。

刺猬式的思考者，在表述时容易“把刺竖起来”，直接地展示自己的见解。相对“刺猬”而言，还有一种论述者类似狐狸。他们善于做平衡术，总喜欢说一些“这样也对”“那样也行”的话，论述时观点不明，却能无限拓展。例如，他们会说：写出一篇好作文，是由文化来决定的、由教育来决定的、由教学方法决定的，也许还由经济基础来决定，从热力学定律上看，也说得通……

因此，在“断言”上，提醒学生清晰、简约地表述，与之前的事例和数据保持一致即可。

有哪些原理、规则、公知和说理时提出的观点相匹配？将观点放置在真理的大范畴内，要靠得上，说得通，立得住，“保证”让论述变得更加恒久，坚定。例如说理“真理诞生于100个问号之后”，例举事例后，可以从人类历史上“由问题引发的发明与发现”这一公认的规律，引用名人语录，让断言得到确证。

支撑，不是直接针对结论，而是支持“保证”，表明这些普遍原则或关系是真的。可见，寻找到“保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也就是说，提出一个观点，我们需要花时间找到学理依据。

在我们提出观点的同时，一定有反对的观点出现，不能视而不见，而应予以回应。例如可以自问“是否有些发现，源于偶然”？进一步再表述“源于偶然，只是发现的开始。不断发问、深究，才是获取真相，最终抵达目标的途径”。以反例强调“真理诞生于100个问号之后”的观点。

越是给出精确的“限定”，描述其边界，对所涉及的范围和强度有描述，越显得可靠、可信。例如表述“真理诞生于100个问号之后”的观点，可以澄清这一观点的适用范围——自己感兴趣的问题。然而，面对苍茫未知的宇宙，甚至连提出问题的可能性都不具备。限定之后，“真理诞生于100个问号之后”的观点真正意义，不但不会弱化，还可以升级为——对一切怀有好奇心。

有了“图尔明模型”支撑，写说理文靠的就是学生个人的认知、查证、语言表述，这些不是教师一个人能教，能给的，源于生活与积累。魏智渊老师在其《高手教师》一书中提出：要优先让学生认识“底层逻辑”，进而再提及训练，夯实教学中的“金字塔”结构。应用在写作教学中可以表述为：让底层逻辑充分获取；明确写作的框架、模板；搜集相关信息；形成并提炼最精炼的观点。

教学写说理文，图尔明的“六要素论证模型”，可以作为一种参考。

美国政治领袖汉密尔顿( Alexander Hamilton)曾说：“人是推理的而不是讲理的动物”。理性表达，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指标。理性的思路，也依靠思维的建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