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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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蜕园歌

名园当春花欲繁，鸣鸠喈喈来唤门_（1）。门外游人自相识，清歌烂漫携孤尊_（2）。东风飞翻袂初舞，云吹一丝絮黏缕_（3）。桃李杨枝映细晴，小立阑干扑香雨_（4）。绿波盈盈藤雾隔，西去轩亭倒深碧_（5）。万竹森沉浸昼寒，烟影天痕澹将夕_（6）。夕照摇摇欲上衣，还移双桨趁鸳飞_（7）。鸳鸯自飞风自起，剪尽愁痕一池水_（8）。何处淩波更渺然，萍丝荇带镇相牵_（9）。侧帽徽吟映霄汉，空教世外看神仙_（10）。参差石径苔泥没，洞壑玲珑印瑶月_（11）。取次红墙一线通，歌舞楼台忆慌惚_（12）。倦眼依然湘上山，主人恋官去不还_（13）。东陵瓜熟风光老，寂寞良辰空闭关_（14）。

【笺注】

唐代湖南有个举人刘蜕，字复愚，自号文泉子。以前50年间，湖南的举人就没有中进士的。刘蜕在唐宣宗大中四年（850）中了进士，故自称称“破天荒进士”。当时的荆南节度使崔铉特地送给刘蜕钱十七万贯，名“破天荒钱”。刘蜕在答谢信中说：“五十年来，自是人废；一千里外，岂曰天荒”。

清咸丰年间，浙江巡抚胡兴仁致仕后寓居长沙，就刘蜕读书故地构园。后几经转手，清光绪年间湘军将领周达武购得此园，加以扩建，名之为“蜕园”。此园即今在坐落在长沙市开福区原北正街、今黄兴北路西侧泰安里的周南中学校园。

本年的三月，陈三立招何承道往游蜕园而作此诗，何承道也有诗写及此游。

何承道（1854-1913），字璞元，号通隐，湖南衡阳人。曾就读于月鹿、求忠书院、湘水校经堂，光绪十四年（1888）优贡，官四川定远知县。曾馆陈三立家。有《通隐堂诗初集》行世。

此诗写蜕园风光与惋惜蜕园无人居住。

（1）“名园”二句：名园正当春季，鲜花就要开得茂盛，斑鸠喈喈地鸣叫，好似来叫门。

    “喈喈”，象声词。禽鸟鸣声。《诗·周南·葛覃》：“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2）“门外”二句：门外的游人相互都认识，清唱着烂漫歌曲，携带者一个酒尊。

    “清歌”，不用乐器伴奏的歌唱。汉张衡《思玄赋》：“双材悲於不纳兮，并咏诗而清歌。”

（3）“东风”二句：东风翻飞，衣袖开始飞舞起来，风吹来了云，吹动了丝丝柳条，缕缕柳絮。

    “云吹”，即“吹云”，吹起云气。宋释宝印《颂古三首》：“狂风卷地云吹散，独立栏干宇宙宽。”

（4）“桃李”二句：桃李花，杨柳枝，映衬着微晴，站在栏杆一会，带香得春雨扑来。

“细晴”，微晴。唐武元衡《春兴》：“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

“香雨”，带着香气的雨，多指春雨。唐孟郊《清东曲》：“樱桃花参差，香雨红霏霏。”

（5）“绿波”二句：隔着如雾如烟的藤萝，绿波清澈，西边的轩廊和亭子，倒映在深绿色的池水中。

“籘雾”，同“藤雾”，当指细雨落在藤萝之上升起的雾气。

“深碧”，此指水色深绿。宋倪偁《临江仙》词：“何日漾舟深碧处，细听羌笛高吹。”

（6）“万竹”二句：万竿竹子繁茂幽深，竹影浸在白日的冷水中；云的影子，天的痕迹，暗淡下来，天要晚了。

    “森沉”，繁茂幽深。南朝宋谢灵运《山居赋》：“修竹葳蕤以翳薈，灌木森沉以蒙茂。”

“浸昼寒”，此指竹影倒影水中，如浸在白日的冷水中。宋张道洽《梅花七律》：“香浮静夜天知己，影浸寒池月写真。”黄庭坚《次韵答和甫卢泉水三首》：“蘋风荷雨洒面凉，倒影摇荡天沧浪。”

（7）“夕照”二句：夕阳倒影，在水中摇摇，波光反照在衣上，还是移动船只去追逐着鸳鸯。

“夕照摇摇”，此指夕照映水，而成摇动之状。宋蔡向《题张子正观察溪风亭》：“影摇碎日浮霜簟，声触危栏倚钓丝。”

“上衣”，此指水光映衣。唐李中《桃花》：“谁步宋墙明月下，好香和影上衣襟。”

（8）“鸳鸯”二句：鸳鸯自己飞起来，风也自己吹起来，吹乱了一池如愁痕似的水纹。

    “剪尽”句，此指风吹起，吹乱了池水上的如愁痕似的水纹。

（9）“何处”二句：那凌波美女向何处去，更加不见踪影？浮萍和兔丝正把她牵扯住。

“凌波”，比喻美人步履轻盈，如乘碧波而行。《文选·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吕向注：“步于水波之上，如尘生也。”

“渺然”，渺茫，不见踪影。唐李白《金门答苏秀才》：“铭鼎倘云遂，扁舟方渺然。”此指鸳鸯的踪迹“渺然”。

“萍丝”，浮萍与兔丝。浮萍，一年生草本植物，浮在水面，叶子扁平。兔丝，即“菟丝子”，草名，茎成丝状蔓生，多缠绕寄生在豆科植物上。

“荇带”，荇菜在水中如带状。荇菜，一种多年生水生草本植物，心形叶，对生，漂浮水面。

（10）“侧帽”二句：斜戴着帽子，小声吟唱，衬映着天河，徒然教人认为是世外的神仙。

“侧帽”，斜戴帽子。《周书·独孤信传》：“（独孤信）在秦州，尝因猎，日暮，驰马入城，其帽微侧，诘旦，而吏人有戴帽者，咸慕信而侧帽焉。”后以谓洒脱不羁的装束。

“霄汉”，天河。宋张孝祥《踏莎行》词：“趁此秋风，乘槎霄汉。”  

此诗的首二十句，写春季蜕园的自然景色与游人美女。

（11）“参差”二句：高低不平的石头小路，被青苔和泥土掩盖，玲珑的洞穴，透过了如玉的月亮。

    “参差”，不齐貌。汉张衡《西京赋》：“华岳峩峩，冈峦参差。”

“瑶月”，月亮的美称。唐令狐楚《还珠亭赋》：“掩星彩，迷瑶月。”

（12）“取次”二句：接着看见一条如线的河水，通到红墙内，恍惚回想起那里的楼台，那里的歌舞。

“取次”，挨次。清朱彝尊《是日再入保和殿侍宴》诗：“妙舞娑盘歇，华鐘取次催。”

“楼台歌舞”，此指周达武在蜕园居住时的景象。

“慌惚”，亦作“慌忽”，模糊不明貌。”唐韩愈《南海神庙碑》：“海之百灵祕怪，慌惚毕出。”

（13）“倦眼”二句：双眼疲倦了，依然紧看着湘水上的高山，蜕园的主人却眷恋官职，去而不返。

“倦眼”，疲倦的眼睛。宋方岳《晚春》：“倦眼忽惊三月暮，杜鹃啼处绿阴多。”

“主人”，此指蜕园的主人周达武，时为甘肃总督。

（14）“东陵”二句：就如东陵的瓜熟了，风景也衰落了，美好的时刻，却关着门。

“东陵瓜”，指汉邵平所种之瓜，味甜美。《三辅黄图·都城十二门》：“长安城东出南头第一门曰霸城门……或曰青门，门外旧出佳瓜。 广陵人邵平为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种瓜青门外，瓜美，故时人谓之'东陵瓜’。”

“风光老”，风景衰老。宋张耒《探春有感二首》：“出城但怪风光老，草色苍茫柳色深。”

“闭关”，闭门。唐王维《归嵩山作》：“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此指家中无人而闭门。

从第二十一句“参差石径苔泥没”到诗末，对比描写看山游园和“恋官不还”的两种不同行为，为名园无人居住而惋惜。

【附记】

    胡迎建：此诗四句或两句一转韵，平仄转换。其中多处用顶针格，如“夕照摇摇欲上衣”顶上句的“澹将夕”；“鸳鸯自飞风自起”顶上句的“趁鸳飞”，是典型的歌行体。（《陈三立与同光体诗派研究》17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