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的钟声

寒山寺的钟声       文/梅边
      

      我说过我是一个荡子，我就是如胡兰成说他自己的“我不但对于故乡是荡子，对于岁月亦是荡子。” 我从小的愿望也是我一生的愿望，就是在家种地，守着自己的田园，过“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的日子。可是，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还不能让我实现，我现在还要背井离乡，过荡子的生活。今年又出来打工，到的城市是苏州；来苏不久，我即游了拙政园，到了寒山寺，又去了虎丘。住的宿舍在吴中区，这儿离寒山寺很近了。我们早上七点上班，六点就要起来洗漱吃饭；晚上，如果活累，就早早睡下了；如果活不累，一般人都是玩手机。我不玩手机，主要以读书为主；常常读到十一二点。但是不能太忘乎所以，因为明天还要干活，太晚了就会没有精神，没有精神了就特别不舒服，也是很不安全的。如此就要计算时间，不能光贪玩。其实我们哪里是贪玩，一天的劳作，不就是为了这点的精神享受吗？只计较吃喝的是猪，因为我们还不是猪。所以我们过这些精神生活的时候，还要顾及时间，有时间的观念。也许是因了苏州这个城市，因了寒山寺的遗响吧，夜里每到一个整点，就有附近楼上的钟声传来。常常引起我注意的，就是晚上的十点钟声，和早晨六点的钟声了。“登——登——登——登，登登——登登……铛、铛铛、……”。雄浑悠扬，意蕴深长。有天晚上，这钟声忽然被同宿舍的一个工友听到了，他说：哦，这不是寒山寺的钟声吗？他这话让我心里一惊，让我心里一美。我知道这不是寒山寺的钟声，但我愿意相信这是寒山寺的钟声。是的，这一定是寒山寺的钟声；它不是现敲的，但一定是寒山寺真实钟声录制的。“登——登——登——登，登登——登登……”，它突然让我的生活觉得凄凉起来，它突然让我觉得生命美起来。
     

      岁月，有一个人的岁月，有一个国家一定历史时期的岁月。我的岁月本应该属于故乡，属于田园，可我却被岁月放逐了。大汶河潺潺的流水声远了，可它为什么还时时召唤着我？它的星夜，是梵·高《隆河的星夜》一样的星夜，它给了我爱情，也该给我白头偕老，可它为什么是在我的眼睛里打着漩涡了呢？胡兰成的荡写出了《山河岁月》，我当然在文学上不能和其相比，我今天的荡当然也非他的荡。当历史的钟声终于定格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成了一个民族败类，文化汉奸。我只是时代大背景下的一个流浪打工仔而已。虽然有人想更名曰城市建设者，但我觉得还是农民工这种叫法好，我不认为这是一种歧视，它确切地反映出一个时代现象。我的荡，非大唐为建军功的从军行，也没有木兰保家卫国“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积极乐观精神。“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这些年，我走的也真是“榆关”路。“夜深千帐灯”，我不是见的千帐，每每夜深却见的是万家灯火。这时候就想家，吟出“高楼望断，灯火已黄昏”的诗句（那时我还年轻）。李益写到边塞军士闻芦笛声而望乡（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我听到寒山寺的钟声（也许不是），聒碎乡心，藤萝岁月。寒山寺的钟声，“故园无此声”。
                             2021-04-18   苏州吴中——虎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