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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市场的长期脆弱性
作者：Michael Levi，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能源和环境高级研究员，能源安全和气候变化项目主任。
来源：Michael Levi, "The enduring vulnerabilities of oil markets," Security Studies, Vol.22, No.1, 2013, pp.132-138.
导读
本文是针对另一篇文章《保卫“战利品”：石油与美国国家利益》（Eugene Gholz and Daryl G. Press, “Protecting 'The Prize’: Oil and the U.S. National Interest,” Security Studies, 19, no. 3 (August 2010): 453–485.）中观点的批判与补充。《保》一文中认为全球石油市场最大的风险来自于：（1）单一政权整合大部分波斯湾石油储量（2）沙特内乱（3）霍尔木兹海峡被封锁。而本文作者就后两点提出：除沙特外，其他中等产量石油出产国的内乱也会给全球石油市场带来巨大压力；马六甲海峡与南海的可通行性也严重影响全球石油市场。本文发表时间为2013年，其中引用数据或失去时效，但其对全球石油市场的风险分析思路值得借鉴。
单一政权整合波斯湾区域的风险
波斯湾区域拥有世界上大部分的石油储备，并且储油地都相距不远。因此，波斯湾及周边地区如果被单一政权占领就会形成一个地区性的帝国，并在石油卡特尔组织中成为强势的领导者，其他石油生产国的产量也无法抵冲该帝国的石油减产。因此，单一政权一旦整合波斯湾区域就会大幅增加石油市场的脆弱性，并降低各种危机适应机制的有效性。
但就《保卫“战利品”》成文时（2010年）来看，波斯湾被单一政权占领的可能性正处于几十年来的最低点。从经济与人口数据来看，有潜力武力征服波斯湾区域的只有伊朗、伊拉克与沙特三个国家。但无论是现在还是长远来看，此三国在国力上都存在短板，限制了其进攻能力（见表1）。
表1 波斯湾区域权力平衡指标
来源：IISS, The Military Balance, 2010 (London: Routledge, February 2010).
注释：除了伊朗军费是2008年的数据外，其余GDP与军费开支是2009年的数据。伊拉克军费无法找到有效数据。阴影表示某国在某指标上表现较好。
具体来说，沙特拥有该地区最高的GDP，且国防开支几乎是其他国家的三倍。但沙特的人口还不到伊朗的一半，其内部又存在逊尼改革派和什叶派少数等不稳定因素。并且，沙特军队虽装备时新，却缺乏训练与士气。伊朗则与沙特相反：伊朗人口是沙特的两倍多，但GDP却显著较低，人均GDP更是沙特的三分之一。其部队虽人数众多，但缺乏训练与现代武器，可支配经费也少，因此并不具备对其周边国家造成进攻性军事威胁的能力。伊拉克曾是波斯湾沿岸最强大的国家，它一度拥有该区域第二多的人口，堪与伊朗比肩的石油收入，以及无人能敌的军事力量，但两场灾难式的战争、长达十三年的制裁与七年的叛乱使伊拉克难复往日荣光。在可预见的未来，伊拉克很难实质性地拥有任何进攻性的军事力量，更别说称霸波斯湾区域了。
石油输出国的内部稳定与OPEC备用产能
《保卫“战利品”》一文中指出了沙特政局稳定对全球石油市场的重大影响，本文作者则认为：除了沙特之外，中等体量石油出产国的内部稳定度也极大地影响着全球石油市场，例如伊朗、阿联酋、伊拉克等国。这是由于四种石油市场的风险应对能力来源都面临着作用机制不稳定或体量有限的问题，不足以为沙特之外的其他中等体量石油出产国的供应危机提供缓冲：
（1） 非OPEC国家的石油增产：数量极其有限。一般认为非OPEC国家已处于全面生产状态，只有油价大跌时才会暂停从已有设施中开采石油。如果确实出现减产或停产的情况，由于资本存储充足，或可快速恢复生产。但根据当时及可预期的油价，基本所有资本都已投进生产中，而额外的产能建设又需要大额资本、时间投入以及对油价长期高位的信念。因此，期待非OPEC国家短期内的的石油增产可以应对石油危机是不现实的。
（2） 私有石油库存：作用机制不稳定。在危机时期，从油库中抽取石油确实比从地下储油层开采石油更快捷，但私有石油库存的不可靠之处在于：如果储油方在首轮油价冲击后对未来石油市场的预期不乐观，那么他们不仅不会出售已有库存，甚至可能囤积更多石油，从而使危机时期对石油的总需求量不降反升。因此，私有石油库存在危机中或可偶然纾困，但由于储油方的市场预期未知，将缓冲油价冲击的希望寄托于私有石油库存是不可靠的。
（3） 国有石油库存：数量有限，且引发市场担忧。目前的国有石油库存约有14亿桶，其意义比私有石油库存更大，约可替代伊朗近一年的石油出产量。但当开始使用这种战略储存后，市场就会担心这些储存是否会被耗尽，或期待政府会重新填满这些储存，因此石油需求又会增加，石油市场的价格压力也会回升。
（4）OPEC国家的备用产能：体量有限，且越来越少。OPEC成员国可通过短、长期两种方式限制供给：一是短期限制，即停置现有产能；二是长期控制，即减少产能建设投资。后者会把油价抬得比前者更高，且不用停置现有产能以备用。因此，大部分OPEC国家并不倾向于前者。事实上，只有沙特、科威特、阿联酋还持有备用产能（其中，科威特也有禁止备用产能的趋势），其他大多数OPEC成员国并未表现出任何拥有备用产能的迹象。为了防范其他成员国超额售卖、维护国际经济秩序以及美沙关系，沙特作为OPEC这个卡特尔组织中的领头成员，确实保持了其中绝大部份的备用产能，约日均50万桶以上。但由于目前已没有其他OPEC国家保持显著备用产能，再加上维持备用产能的成本也在增加，沙特维持其备用产能的动机在消退。沙特官员声称，沙特的目标是每天只持有150-200万桶石油的备用产能，少于伊朗、阿联酋、科威特、伊拉克或阿尔及利亚目前的石油产量，而这些国家都面临着巨大的地缘政治风险。因此，OPEC国家的备用产能，尤其是沙特的备用产能并不足以应对其他中等产量石油出产国内部不稳带来的市场冲击。
海运要道封锁
正如《保卫“战利品”》一文中所写，霍尔木兹海峡是大多数油轮的必经之路，没有替代方案，因此对全球石油市场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但马六甲海峡与南海的重要性也不可忽视，通过二者的油轮路线虽然有替代方案，但由于海峡封锁等原因而不得已绕行同样会对石油市场带来巨大冲击。
马六甲海峡是往来于中东和东亚船只的热门航线，如果这条航线受到骚扰或封锁，油轮可以绕行龙目海峡与望加锡海峡，这会使波斯湾到东亚的航运时间增加约10%。看似微小的运输距离增加会在短期内对全球油价造成巨大的影响：因为绕行会增加对油轮航运的需求，而全球油轮航运能力供给在短期内基本不变，备用航运能力也不足以覆盖新增长的航运需求。因此绕行不仅会带来航运距离与时长的增加，还会刺激航运价格上升。而航运市场大致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增供运力，在此之前，航运成本的增加都是显著的。南海也是同样的情况——如果油轮要避开南海，则需绕道澳大利亚，航运需求将增加23.3%。
对此，市场有两种方式可以适应：第一种是地理上远离石油供给中心的消费者降低对石油的需求，从而减少航运需求。然而，石油短期的需求价格弹性是很低的：以2%的需求弹性为例，油价上涨10倍之多，消费者的需求才会降低5%。为抬高消费者价格并配给油轮供应，油轮的运费也会在全球范围增加，其他依赖油轮运输石油的市场（哪怕不经过上述海峡）也会油价大增。第二种则是交易方大范围建模，重新安排运输，以减少全球所需的总吨位里程数。但目前没有研究表明重新安排石油贸易可以切实帮助世界上大部分地区避免短期内的油价飙升，因此审慎的政策制定者不应该依赖于此。
结论
单一政权占领波斯湾区域将会给石油市场带来巨大的风险，然而目前波斯湾周边国家的国力都尚存一些短板，因此该事件出现的可能性较低。中等产量以上石油输出国的内部稳定程度也是影响石油市场脆弱性的重要因素：目前OPEC国家与非OPEC石油输出国的备用产能都不足以对冲中等产量以上石油输出国内部风险带来的危机；而使用私有与国有的石油库存又涉及到储油方与市场预期复杂的交互机制，很难被视作稳定油价的可靠工具。因此，除沙特外，包括伊朗、阿联酋、伊拉克等中等产量石油输出国的内部稳定度也极大地影响着全球石油市场。另外，由于油轮市场短期内无法有效增加航运能力供给，因此除了霍尔木兹海峡这条多数石油航运的必经之路外，东南亚海上通道的关闭也会对全球油价产生剧烈影响，但私人和国有的石油库存在一段时间内可能有助于减轻重要海道封锁的后果。最后，关于包括马六甲海峡在内的东南亚海道是否可能被有效封锁，各界仍然存在争议。未来关于能源和安全之间关系的研究应该设法阐明以上的问题。
词汇积累
备用产能
Spare Capacity
石油输出国组织
Organization of Petroleum Exporting Countries (OPEC)
市场弹性/韧性
Market Resilience
卡特尔（一种垄断组织）
Cartel
需求价格弹性
Price Elasticity of Demand
译者：邱镜霖，国政学人编译员，澳门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欧洲研究专业硕士研究生。
校对 | 陈勇 高湑喆
审核 | 施榕
排版 | 杨文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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