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种乐器，演奏不同的人生 | 恰朗戈琴Charango

这是“世界民谣之旅”的第二十六期。除了你现在看到的图文版，还有电台版，节目在喜马拉雅播出。在安第斯高原，有一种特别的乐器叫恰朗戈，原住民和梅斯蒂索人都很喜爱它，但他们却演奏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这期节目我们来讲两个关于恰朗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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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尔（我随便取的一个名字）住在秘鲁卡纳斯（Canas）省的丘陵地带，这里荒凉的山地上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一些农庄和城镇。劳尔今年已经18岁了，还没有谈过恋爱的他决定趁着即将到来的节日活动去镇上给自己物色一个对象。对于害羞又不善言辞的劳尔来说，和姑娘搭讪根本不是一个可行的策略，好在他们原住民有一个传统，男青年可以通过演奏恰朗戈并演唱一首《夜舞》来向姑娘表达爱意。词曲都是现成的，只需要在一些演奏段落上临场发挥就好，基本不会有什么失误的概率。劳尔其实根本不会演奏恰朗戈，但由于只需要学这么一首歌就够用，他便鼓起勇气去找胡安（也是我随便取的名字）叔叔了。胡安叔叔是个制琴师，他做的恰朗戈不仅造型华丽，而且声音十分清脆，甚至可以说是尖利，非常符合原住民对恰朗戈音色的审美。虽然听说胡安叔叔年轻的时候是个恰朗戈高手，但是由于原住民的习俗，结婚之后他就不再自己弹琴了，因为人们觉得一个已婚男人弹恰朗戈是一种老不正经的行为，除非他丧妻了打算再娶。在叔叔长达一周的“集训”之后，劳尔终于可以熟练地弹唱《夜舞》了，对于在节日活动里找到心怡的对象也有了很大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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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到来了，这天一早，劳尔就穿上了最华丽的服装，并且也给手上的给恰朗戈配上了五彩的挂绳。趁着其他男青年还在睡懒觉的时候，劳尔已经动身前往镇上了。城镇离劳尔的家不算很近，加上山路崎岖，走到半路他需要休息一会儿。靠在大石头上，他漫不经心地练习了一下自己唯一会弹的曲子。就在这时，大石头另一边也传来了类似的曲调，是另一个男青年在练习同样的歌曲。劳尔感到有点压力，便匆匆又上路了。来到城镇的街上，很多小商贩已经铺开了摊位开始叫卖，劳尔选择了一处相对清净的街角，靠着墙心不在焉地弹着恰朗戈。街上人来人往，他便随着人群走过的方向东张西望。太阳越来越高，整个街道都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劳尔看见一个漂亮的姑娘在不远处的一个摊位挑选首饰。他的目光从此刻开始不再飘忽不定，而是直勾勾地锁在了那个姑娘的身上。按照计划，劳尔走上前去，在姑娘身后开始弹唱。姑娘一开始被惊了一下，回头看见劳尔之后微微一笑，便领会了他的意思。但姑娘并没有停下逛街的脚步，而是继续穿行在热闹的街巷里。劳尔时近时远地跟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同一首歌，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广场上。这里有一群少男少女们围城一个圈，一边是男孩，另一边是女孩，他们在唱歌跳舞。男孩们合奏着恰朗戈，于是劳尔也加入进去，他中意的姑娘便加入了女孩的那一边。如果顺利的话，她会在舞蹈中和劳尔互动，向这群少男少女们公开自己的选择。然而跳了一会儿之后，姑娘却抓起另一个男青年的手离开了这场舞蹈。劳尔这才想起来，其实早在他刚刚跟上姑娘的时候，就看见过另一个男青年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姑娘弹琴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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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的劳尔在回家的路上又经过了那块大石头，他靠在石头上忧郁地随手弹着恰朗戈。鉴于他本身也就不会什么别的曲子，只好还是重复着这么一首。这时候一个学者模样的外国人走了过来，用非常别扭的盖丘亚语（本地原住民的语言）请求他表演一些恰朗戈弹唱。劳尔实在不想再重复这么一首了，于是随便乱弹了几下，但是也想不出要唱些什么。然后他忧郁地对这个学者模样的人说，我们这里都是男人负责弹琴，女人负责写歌词的，我今天没有找到心上人，所以我弹的东西也就没有了灵魂。那个外国人同情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留下劳尔暗自下定决心，接下来一定要多学一些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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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讲完了，在讲第二个故事之前需要补充一些信息。首先，恰朗戈是吉他的一种变体。虽然在16世纪西班牙殖民者来到安第斯之前，原住民是没有弦乐器的，在吉他、曼陀铃等乐器传入南美洲之后，当地人才改造出了恰朗戈。但是由于几个世纪以来，恰朗戈已经完全融入了原住民的文化，在他们的生活习俗中扮演者不可替代的角色，并且成为这些安第斯民族的代表性乐器了。所以我们可以认为恰朗戈就是一种原住民乐器。还有就是，上文中的劳尔并没有撒谎，安第斯原住民确实普遍有这样的习俗，就是男人负责演奏乐器，女人负责写歌词，当然男人也可以写歌词，但是按照传统，女人绝不演奏乐器。这不是因为男女不平等，而就是一种习惯，就像我们觉得男人穿裙子很奇怪一样，对他们来说女人演奏乐器也很奇怪。准确来说这应该是一种分工，它同时也会体现在各种劳动项目上。另外由于他们的审美更倾向于清亮的高音，所以女人演唱歌曲会更多，也更受欢迎。第一个故事是我根据一些资料自己编纂的，接下来的第二个故事则是有真实人物原型的，也就是恰朗戈演奏家胡里奥·贝纳文特·迪亚兹（Julio Benavente Dí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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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里奥出生在秘鲁库斯科城郊外一个梅斯蒂索人的家庭，梅斯蒂索人是指欧洲人和美洲原住民混血而生的拉丁民族。他们的社会地位高于纯粹的原住民，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掌握着更好的生产资源，比如农场、种植园等，另一方面他们的教育资源也更有优势。胡里奥的家庭就拥有一个土地肥沃的大农场。虽然他的家庭是农场主，但是因为雇佣的劳工都是原住民，所以在胡里奥的童年，很多一起玩耍的伙伴都是原住民的孩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跟这些原住民们学会了演奏恰朗戈和其他的一些原住民乐器。虽然胡里奥的家人在他童年的时候并不反对他和原住民一起玩，但在他即将去大城市接受教育的时候却告诫他不要再演奏这些原住民的乐器了，因为担心他会被大城市的孩子看不起。毕竟当时老一辈的梅斯蒂索人对原住民还是有一定的偏见，也认为原住民的文化是愚昧和落后的。于是胡里奥只好丢下自己心爱的恰朗戈，只身前往大城市，准备融入一个“高级”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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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胡里奥来到库斯科城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出乎他的意料。大城市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竟然非常热爱和推崇原住民文化，在路边的小酒馆、咖啡馆里，喜欢原住民音乐的人聚在一起热烈地交流、痴迷地欣赏这些原本被认为“落后”的音乐。而胡里奥从小习得的演奏恰朗戈的能力让他在城里有了很高的人气。原来在20世纪20年代期间，南美洲出现了统称为“原住民主义运动”的民族主义、地方主义运动。由于南美洲国家长期与西班牙进行独立斗争，他们意识到想要与帝国主义、封建势力割裂，需要更好的团结本国的各种民族力量，接纳原本在政治上属于边缘群体的原住民。让原住民加入生产和消费这些经济活动的同时，他们的文化也自然被带进了主流视野，并成为一种民族的象征被推崇。于是胡里奥怀着更高的热情继续精进着自己的演奏技术，最终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恰朗戈演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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