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之游戏水舞间

海边的酒店确实壮观，威尼斯人，新濠天地，葡京大厦，一个比一个豪华，远远看去都像一座座巨型堡垒。

内部富丽堂皇，用料极尽奢华，各种奢侈品牌，为赌徒准备的嘛，一把牌局几千几万的惯了，衣食住行也得配得上这个价码。

穿行赌场，色彩很原始，赤裸裸的金色，在强烈灯光下闪得耀眼。我没习惯摸牌消遣，压根看不懂那些四四六六是啥意思，有些设备看着眼熟，在周润发和刘德华的电影里见过。

工作人员都是普通人，男的多像车库保安，女的多像超市收银，整整齐齐穿着工作服，面无表情，毫无气质。原来网页上时不时跳出，陡增成年男性心脏负荷的性感荷官，都是在骗人。

我的目的地是水舞间。听名像夜总会，其实是舞台秀，赌王何家砸了20亿搞出的赌间放松活动，算澳门文艺界一张招牌。

到底重金拍的，声光电幕设备一流，一般杂技团的保留节目，高空飞人，摩托飞跃，极限跳水也都有。

穿插剧情有点怪，搞了个西洋猛男和东方水妖被恶毒皇后捉奸拆散的故事，旁边还有个小三不像小三，仆人不像仆人的中国渔夫，从始至终站旁边当电灯泡。

我挺喜欢看舞台表演，尤其喜欢和少爷一起。上海的《梦幻之旅》看过两次了，后来又去武汉看《汉秀》，去敦煌看《丝绸之路》。

印象最好的是大阪的《Gart》，那剧场其实很小，设备也不复杂，但剧情中人物个性塑造的鲜活，值得回味。大场面表演感官是刺激，可惜常常丧失人性刻画，一哆嗦就散场了。

离开酒店去机场的路上，出租车司机姓陈。他出生在广州白云机场那地方。家中四兄弟，他老幺。

农村穷，他十岁开始上山砍柴买，肩扛七八十几斤的柴火，每天走十几里去镇上卖，肩膀磨出厚厚的茧子，就为了每天挣五毛，日子苦极了。

19岁头上，拉着同村三个青年一起游泳到澳门。上岸即是死别，同行小伙伴立即转道去香港，从此杳无音讯。

陈先生则考虑离家更近些，万一活不下去还能撤退，就地打黑工混身份。他干过酒店服务，工地搬砖，码头装卸，赌场伙计，靠着本能的钻营，到处混饭吃。

临走没敢告诉父母，他是小儿子，母亲最宠爱，这突然玩失踪，家里老娘一连哭了半年，生生伤了眼睛。

以前只在琼瑶剧里听说哭瞎眼睛的说法，这是第一回在真实生活中遇到。直到半年后，第一封书信和散钱寄到家里，亲人才知道他的死活。

那会儿“村里的小芳”已经成了青梅竹马，有没有偷吃禁果没好意思问，陈先生淡淡地说，搏命偷渡前，两人私定终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约定稳定下来就接女孩过去。

这当然很浪漫，但穿越回四十年前，这种离别几乎就是生死。小芳苦苦等了四年，在山村里22岁算是老姑娘了，穷苦人家自有一份朴素的执念，就这么靠着信纸维持消息。

直到陈生混到赌场工作，算白领了，加上开放格局已成，人员出境已经不是禁忌，老姑娘才过来。也没有什么三拜仪式红本证明，住一起就算成家了。

立刻就得为生活奔命，酒店保洁，医院护工，一干就这样40年，拉扯2男2女长大。陈先生高兴地跟我说，今年夏天最小的女儿出了学堂，开始赚钱养活自己，他们夫妻的使命完成了。

我问陈先生，匆匆一辈子，全都交代给了辛劳，不遗憾吗？陈先生平静地笑笑说：这就是人生啊。看着他朴素的笑容，我肃然起敬，很认真地告诉他，我极其佩服他的人生经历和态度。

（写于2019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