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翻译是我第二次人生 ——访翻译普鲁斯特名著《追忆似水年华》的周克希先生

早就听说上海翻译家周克希先生计划一个人翻译法国文学大师普鲁斯特的传世之作《追忆似水年华》。最近，记者从上海译文出版社得知，周先生译的第一卷《在斯万家那边》已于日前交稿，并将由该社在年内出版，而整部书名也由《追忆似水年华》改为《寻找失去的时间》。带着欣喜与好奇，记者与周克希先生取得了联系。

　　这是上海复兴中路上一幢宁静的老式公寓楼，楼前树影婆娑。去年，从上海译文出版社退休后的周克希在这里买了一个套间，搬来此地，潜心翻译普鲁斯特的作品。与许多干了一辈子的翻译家不同的是，周克希在1992年之前却是华东师范大学数学系教授，只因为对文学翻译的热爱，他下定决心来到上海译文出版社当编辑。编稿、审稿之余，他也翻译了不少名著，如大仲马的《三剑客》、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等。“离开数学以文学翻译为业，我有时恍惚觉得这是我的第二次人生。有了这个机遇，我更感到时不我待，一个人一生应该好好做成一件事。犹豫再三，我选择了普鲁斯特。”他说。

　　周克希与普鲁斯特的结缘始于上世纪80年代初。当时正在巴黎高师进修数学的周先生与一位学文学的法国朋友闲聊时，说起各自心目中的文学作品。他说了曹雪芹的《红楼梦》，对方则不假思索地提到普鲁斯特的这部名作。于是，周克希慕名买下《追忆似水年华》的原版书读，只觉得普鲁斯特那看似“臃肿冗长”的长句却有着微妙而细腻的美感。1988年，他应译林出版社之约，参与翻译《追忆似水年华》第五卷。这套由15位译者翻译的巨著于1991年出齐后即在我国引起轰动，当年获得首届外国文学奖优秀作品一等奖。但译者之一的南京大学教授许钧后来撰文说：“应当承认，15位译者的译文与原文相比，都有不少‘失’，原文的特色和作者精心营造、刻意追求的风格都程度不同地有些‘走样’或者‘不吻合’的地方；而对比各位译者的译文，也不难发现他们在遣词造句、形象再现和段落处理上有着某些差异，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全书译文风格的和谐统一。”

　　周克希决定独立重新翻译《追忆似水年华》。他将译完整部书的时间定为9年。如今，历时一年半的第一卷终于完成了，他斟酌再三，决定把书名改为《寻找失去的时间》。他解释说：“《寻找失去的时间》虽不像《追忆似水年华》那么漂亮，却更贴近法文书名。”

　　周克希给自己设定了两条翻译标准，他希望他的译文既能让肯正襟危坐的读者顺利地往下读，也要让有文学趣味的读者能从中读出它的好来。遇到书中谈到圣桑的钢琴与小提琴奏鸣曲，他费尽周折找来CD仔细听，想亲身体验普鲁斯特笔下通过乐曲感受到的“仿佛爱人走了进来”的美妙感觉；每每为译文之难而情绪低落的时候，周克希总能想起身边许多朋友的鼓励和支持。学者张文江、普鲁斯特研究专家涂卫群自始至终逐段阅读周先生的译文，提的意见大到对作者人文精神的理解，小到对一个标点符号的商榷，作家王安忆还在部分初稿的文字边上，留下了细密的批注和修改意见。这些“提灯人”的一路陪伴让周克希十分感动，毕竟在这样的时代，这份耐心和珍惜是难得的。周克希也非常感谢译文出版社，他觉得，“一个出版社肯用这些年的时间陪同译者走完这段‘寻找普鲁斯特’的历程，的确是需要胆识和魄力的。”

　　最后，周克希感慨地告诉记者：“翻译是很寂寞而且较清苦的。但是，能把职业当作事业，能使技术成为艺术，能在工作中找到乐趣，能从苦中尝到甜的滋味，何尝不是人生的一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