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留学生活：警察和我

开始认识到警察的重要和亲切，还是在我初来日本的时候。

　　一晃七年过去，再想想当时的这种感受，才发觉其实只是在一种孤寂和不安中本能地产生的一番心理安慰和保护而已。刚刚离乡，一下子进入的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看着不论是走在大街上还是挤在电车里的那些安静且面部表情非常平淡的日本人，耳边又是一句也听不懂的日语，一种举目无亲又不知东南西北之感，甚至还多少有那么一点的恐惧，自然会非常强烈地笼罩住我，真是不知道在这个新世界里还有谁可以去相信。于是那些在东京的大街小巷里24小时都可以看到的、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察们，便成了我心中惟一敢认定的好人。

　　而真正和好人打交道感受到他们的亲切，是在我来日快满一年的时候。那天，打完工回家，才发现放在车站附近的那辆二姐回国前留给我的自行车丢了。我只好去不远处的一个警察岗报失。当时已是深夜，只有一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警察在值班。我结结巴巴地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也许是我的紧张感染了他，这个年轻警察也跟着我紧张起来。他一边极认真地听着，一边不停地点头。不一会儿，大檐帽下竟亮莹莹地闪出一脑门汗。当时，我的日语水平还不足以很清楚地说明诸如车子的特征及停放车子的地点之类较复杂的细节。小警察想了想，让我到马路对过的停车处去找一辆和我丢失的车子相似的车子。待我找到后，刚冲隔街站在警察岗门口的他一挥手，便见他飞似地奔过来，先是打着手电筒仔细看清了车子，又紧接着让我指给他看丢车的地方，我还没回过神来，他便又“嗖”地一下冲回了警察岗。等我又重新坐到他对面，他有些歉意地向我解释，警察岗是不能离人的，接着他又替我写了满满一页的报失申告书。末了，又叮嘱我以后一定要把自行车放到指定地点去，并告诉我“存车费不是很贵”，说这最后一句话时，他显得比我还不好意思。

　　此后一个多月，我每天本来就很宝贵的时间，便在车站与住所之间来回的路上又花去了好几十分钟。就在我合计着准备买一辆新车时，我接到了从另外一个警察岗打来的电话，说我报失的自行车找到了。放下电话我便立即赶了过去。一位胖胖的很富态的五十岁上下的警察告诉我车子还需再等半个小时才能送过来，并招呼我进到里面他们的休息室来等。他一边慢慢和我随便聊着，一边又是放糖又是加牛奶地很认真地泡着一杯咖啡，待他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搅匀咖啡之后，他竟把那杯咖啡递给了我。我着着实实地愣了一下。老警察一边让我快喝，一边又指着墙上的地图告我：“你看，早稻田大学就在这附近，从这儿再穿过两条街就是。小伙子，加油干，好不容易来回日本，还不去那里拿个博士回去。”不一会儿，车子被送来了。老警察又帮我扭正了车筐，还找来一把钳子，修好了被弄坏的车闸，忙乎了好一阵儿。最后，他搓着一双大手建议我去买一把牢一些的锁。

　　那天，我骑着失而复得的自行车刚回到家，就接到我当时就读的那家大学打来的电话，通知我我的奖学金申请批下来了，让我第二天就去办手续。两件好事情巧合地发生在了一前一后，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是那两位警察帮我带来了好运气，而且，确实是从那以后，虽然出门在外依旧过得紧张辛苦，我在日本的生活还是一天天变得明媚，有时甚至是灿烂起来了。因此，我也一直总在心里记着那两位一老一少和善友好的日本警察。

　　后来，我受我所属的那家大学的派遣，又前往加拿大的温哥华去进行为期八个月的“二次留学”。想不到的是我和警察的缘分也跟着我非常戏剧性地延续到了北美大陆。

　　趁学校圣诞节期间放假，我和另两个日本同学结伴到加拿大东部去旅行。由于飞机误点，再加上我们抵达多伦多机场后，又费了好一番周折，才算摸到了多伦多的市中心，其时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有些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尽管还不能算太晚，可即使是城市中心，除了几个热情地向我们打着招呼的流浪汉们外，彼时的多城大街上，已难觅任何别的行人了。那家我们事先通过网络预订的小旅馆，在我们顶着零下二十几度的寒风的寻找中，越来越飘渺。更糟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我门身后竟跟上了几个流浪汉，且还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接一声含混不清的怪叫。天助我也，一辆正在夜间巡逻的警车恰好从我门身边驶过，我们赶紧招手叫停，警车立刻就停了下来。我跑过去，“有什么需要帮忙吗？”我知道这又是一位我可以地去相信的、在陌生的地方遇到的陌生人。我递给他那张写着那家旅馆地址的纸，“去叫你的两个伙伴过来，我开车送你们过去。”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一下，“喂，小伙子，快一点儿，难道你喜欢呆在外面这么冷的鬼天气里吗？”我挨着这位中年警察坐下，我的两个同学和我们隔着冰冷的铁栏杆坐在车后面。真的是一辆货真价实的铁面无私的执法车，但坐在里面的我们三人分明感到的却是一种亲切和温暖。中年警察一边开着车一边又不停地指着窗外，向我们介绍这里是唐人街，那里是CN塔……十几分钟后，警车稳稳地停在了我们预订的那家旅馆门前。“祝你们旅途愉快，希望下次是你们带着你们的妻子或女朋友一起来多伦多。”中年警察笑着冲我们眨眨眼睛，我们所有的疲倦和不安也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全都消失了。接下来在多伦多三天的逗留中，这个的现代化国际大都市更多地给予我的是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而她的繁华又稍逊于东京。但因为那位热心幽默的警察以及他带给我们的那次“免费乘出租车”的经历，使多伦多成了我最喜欢的城市之一。

　　假期结束，又回到温哥华，继续我后期的课程。在我新选修的一门计算机课上，我认识了一个叫阿莱多的秘鲁移民，他比我早一年来到那所大学，各方面情况都比我要熟悉得多，于是非常实在地教了我不少东西。我们成了很铁的哥们儿。临回日本前，我们一起去看了加拿大花样滑冰选手史泰高的表演。在回来的路上，他有些不屑地评论起史泰高的表演中那几个借鉴中国武术而设计的动作做得不够潇洒，说着说着竟立住即兴给我来了一套拳术表演。那颇有味道的一招一势，令我这个自武术之乡来的中国人大吃一惊。一问，才知道这是阿莱多在他曾就读的秘鲁一家警官大学学来的。在移民加拿大之前，他曾在他的南美老家当过12年的警察。我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想起大半年来这位仁兄给过我的诸多帮助和关心，只好把我这位前秘鲁警察朋友从头到脚又好好刮目相看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