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不空

当孩子像羽毛丰满的小鸟一样展翅飞了，留守的父母就属于“空巢一族”。这样说来我们已经有3年的“空”龄了。

　　孩子刚要离开时，真的有点担心：本来家里的一切安排都围着她转，遇到她考试测验，全家都紧张，取消一切娱乐活动。本来家里的热闹都来自她，她会冷不丁地出现：你们在说什么？快讲给我听听。偶尔说她几句，她就会假装翘起小嘴，大声喊：爸爸，你看你老婆又在骂我了！她走了，我们会不会失落，会不会冷清，会不会无所适从？如果出国是为了孩子，孩子走了，是不是“皮之不存”？

　　现在回头看看自己的生活，却原来空巢并不空。

　　空巢不空，首先因为频繁的电话，我常想，这电话线是否就像连接母女的脐带一样。刚离家的孩子，什么都不懂，电话里她会问，炒3棵青菜要放多少盐，半勺吗？四分之一勺差不多吧？外面的气温是20度，要不要穿毛衣？咳嗽了，除了冰糖炖梨，还有什么偏方，还有可以跟几个男女同事一起在外面过夜吗？有时跟她说，你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决定。她总会说，不嘛，你们还要管我的噢。

　　除了问题，还要派任务：她走得匆忙，××××都没有打招呼，你们得帮忙。申请美国绿卡要出生公证书，家里还有吗？你们得帮我再准备一份。母校寄来的请柬，你们代我如此回复。每年的税务年度，要记得帮我报税。

　　所有她在美国干不了的事，不论是澳大利亚还是上海的，家里的老爸老妈，一定是最负责、最心甘情愿的义工。

　　当然我们也不断分享她的喜悦：受表扬了。提级了。升职了。加薪了。以及她的读书心得、生活感悟。她去滑雪，我们也能感到一片凉意。她买了全套的高尔夫器具，就说你们来时也可以用。

　　电话、EM、MSN，我们互相之间一举一动对方都了如指掌，就像生活在一个城市。每天我起床，就打开MSN，知道她在办公室里，还是去开会了，即使高挂“忙碌”的免谈牌，她照样要跟妈说上两句。只要跟她说过话，我一天都很安心。有时还能打开摄像机，让我们看看她工作的样子，告诉我刚才进来的是她的哪个同事。

　　现在母女俩又在网络上交流起厨艺了，她说，她做的馄饨、烧卖跟妈做的一样好吃了，我担心手艺都让她学去，我还有什么看家本领。昨天她在MSN上问我，炒面怎么做？然后回赠我一个鱼的加工法，说是她在电视节目中学的，试了后确实不错。

　　遇到小俩口去旅行，早请示晚汇报更加自觉，报平安的电话天能打十七八个。

　　我家门口常常会出现一盆花，一件健身器材，一本书，都是女儿的幕后操作，还美其名曰“惊喜”——为母亲节、父亲节、父母的结婚纪念日、生日。

　　去年秋天，我们相聚在上海，女儿为我们选了中外电影电视的DVD片一大摞，还特地强调要买一台有2万首歌曲的“歌王DVD”，她说，我不在家，你们也许会冷清，可以看看盘片，还可以唱唱歌。虽然缺五音，少六律，我们还是常会在歌声中重温往日。

　　空巢不空（第一声），也不空（读第四声）。先生本来就是一个工作狂，女儿既然离开澳大利亚，他觉得我就理所当然应该围着他转。家里既没有“后顾之忧”，我们就多为顾客解决一些后顾之忧。

　　女儿不在身边，我们重新回到了两人世界，偶尔去国内国外旅游，我当然也要给先生一个好好“模范”一下的机会。多少次，我带着女儿在国内走南闯北，我都是照顾人的。那时，我们单位常组织职工全家去度假，在这种公司的“情人节”里，我对各位太太只有羡慕的份。现在到了先生身边，我自然也要好好体会一下被人照顾是多么舒服。

　　不管承认不承认，生命的马车正逐渐驶向终点，回忆已成为饭桌上不可缺少的经典。孩子的成长，把我们推向老年。我们没有太多的压力，又还能工作，也许是一辈子最轻松最自由时光，自当随遇而安，无欲无求，善待自己，善待他人，享受生活的乐趣，享受自己的生活空间，享受精神的愉悦。

　　我哥我弟送孩子负笈远行时，都跟我说，在机场告别的时刻，想到的孩子将远离自己，心里充满了惆怅。我总是跟他们说，试试吧，你们会获得自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离家，是孩子成长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