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旅 二,第1张

冬之旅 二,第2张

在大厅里已经挤满了十几个前来面试的青年女子,青一色欧洲人:黄头发,蓝眼睛;红头发,绿眼睛,我顿时泄了气。

  她们叽叽呱呱地用欧洲各种语言在谈天,一边很警觉地瞟着我,我缩在角落里,对这种十几比一的竞争,完全没有信心;那时正值海湾战争时期,从南斯拉夫涌来了大量的难民,而且还有不少英国人、希腊人、葡萄牙人、罗马尼亚人,他们国内的失业率很高,都跑到瑞士来了。在瑞士据说有个规定:雇主考虑的人选的顺序是欧洲人、美国人、日本人、中国人、亚洲其他国家的人。

  面色红润保养得很好的经理先生,一一接见了我们,他用相当漂亮的英语问了我许多问题,他的眼睛像鹰一样地巡视着我的验,我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

  他很抱歉地摊开肥胖雪白的手:“很抱歉,我不能收学生,这是违法的,学生不能全日制工作。”

  我讷讷地退了出来,只感觉他的目光像针一样刺着我的后背……

  我重又回到小镇边上的小火车站,等着坐火车回到蒙特去。小站没有自动售票机。

  西下的夕阳把我沮丧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小站里空无人影,我孤单单地坐在那里发愣,心里心疼四法朗的火车票。

  远远地走来了一个胖大的中年汉子,络腮胡,衣服邋遢,风吹来一阵酒气,原来是个酒鬼,他一路打着饱嗝走了过来,睁着红红的眼睛,醉醺醺地瞪着我,大着舌头向我问好。

  我顿时心情紧张地回答了一句,就把头转开了,没敢跟他多说话,免得节外生枝找麻烦。

  他一*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搭讪道:“女士……”我连忙说:“非常对不起,我不会说法语,请原谅。”他很扫兴地不说话了,不时用奇怪的目光,探究地看着我。

  我们默默无言地坐在天色将暗的小火站上。

  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非常难熬,我暗自希望多一两个乘客,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偏偏这小镇地处荒僻,没什么人坐火车,我只好壮着胆子,装着若无其事地观赏着黄昏的景色。

  第一次找工作,就以这样痛苦的感受而告结束。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学习紧张,工作无望,时间就在这种不安和愁烦中消耗了。于玲也每天来去匆匆地上课、上班。我偶尔路过她的小店,短短说几句就走,怕那个越南老板不高兴。她也常在晚上没事做时,到我的屋里坐坐,喝喝茶,一面看我完成美术学院的作业,一面聊天,很自由惬意。

  有天晚上,于玲突然打电话说我:“不要老闷在房间里画画儿吧,出来走走,你不是想听我吹笛么?”湖湾里泊着一只小小的旧游艇,在湖波上荡漾着。明月刚刚升起。

  “哇!你过得很阔气啊,还有'豪华游艇!'”

  “那是我们给一个瑞典老太太打了一天工换来的,她要开周末party,我们为她做了一天的中国菜,宴请十多个朋友,没算工钱,把旧游艇送给我们了,朋友嘛,马马虎虎了!”

  她熟练地解开缚在钢桥上的缆绳,我们跳上了游艇,这游艇坐四个人还行。

  “月色很好的时候,我常常带着笛子夜游湖上。”

  “独自一人?”

  “是的,湖上空旷清寂,一切烦恼都消失。”

  我凝望着她,近来她似乎消瘦了,脸色苍白。

  “我带你去女王岛、锡雍古堡那边转转吧。”

  “女王岛?我不知道,锡雍古堡我去写生过了,非常雄伟,身后衬着积雪皑皑的群峰,太美了!”

  “是的,它是瑞士最的古堡,历史最久,有八百多年了,也是欧洲最负盛名的水上古堡,它这样有名主要因为它是查理三世大公时期的宫殿,同时又因在它的地下土牢里囚过三个兄弟,那三兄弟是*群主制的爱国志士,后来听说死在牢中,你知道么,英国在诗人拜伦和雪莱曾经到这古堡游历时,据说像我们一样,泛舟湖上,同游古堡呢!”

  说话间,已到了古堡的脚下,古堡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有桥头堡相连,初升的明月照耀着古堡宏伟阴森的巨大身影,小艇沿着古堡的基石绕了一圈,在离水面两米左右有个小小的铁窗,于玲指着它:   “这就是地牢的铁窗口。”

  窗口里黑黝黝的,冷风飕飕,我担心远古不屈的亡灵会飘出来,打了个寒战,急忙离开。

  船沿着岸边嶙峋的岩石,慢慢滑行。

  我曾经在冬季时登上过这古堡的断崖,那是我刚来时,为这里的景色画过几幅速写,断崖上吹着猛烈的风,古堡的水波冲击下,呈现着坚强的姿态,在寒冷的天气里,我孑然独立,身后是密布着丛树林的山坡,我寻求的正是这种沉郁荒寒的景色。远远地传来了教堂沉缓的钟声……“你在想什么?”于玲打断我的沉思。

  “我总不能相信自己是栖身在异国陌生而冷漠的国土上……”

  她默然点点头,船向女王岛方面而去。女王岛是瑞士联邦政府赠送给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礼物,小岛不过二百平方米。岛上林木葱茂,有一幢白色漂亮的别墅,掩映在浓密的树从中。

  “女王常来这里度假么?”

  “哪里呢,听说只来过一次,岛上有人看守着,不能随便上去,我们就在岛的四周转一圈吧。”

  “现在我们到湖心吧,你别忘了吹长笛给我听哟!”

  “当然,吹什么呢?”她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对长笛知道太少了,以前曾听人吹过柴可夫斯基的《沉思》,很美!要么再来吹《冬日旅程》吧,可我从来没听你吹完它,为什么呢?”

  你的脸色忽然暗淡了许多,低下头去,我隐约见到她眼角的泪光,我愣住了。

  “你不舒服了,怎么了?”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昨晚我和凌青大吵了一架,两个人打了起来。”

  “什么!”我轻声地惊叫起来。

  “是的,你总是夸我们是天生的一对,艺术家……事实上,从我一瑞士以后,我们就不停地争吵,打架……”

  “你们原来不是十分相爱吗?”

  “那是过去的事了,在中国的时候。”于是她断断续地告诉了我这样的场面:

  当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到瑞士后,有一天整理房间时,在隐秘的角落偶然发现丈夫的秘密:一大叠照片,那是一个年轻美丽的金发女子。当她拿着这些照片,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凌青时,这位很有才华的温文尔雅的音乐家,出乎意料地暴跳如雷,“捕风捉影,胡搅蛮缠!”两个爆发了争吵,她宁愿相信自己是错误的,多疑的。但是随后的日子中,丈夫经常整夜不归,朋友们善意地暗示,使她终于明白她面临着一场婚姻危机:她所珍爱的人从来到瑞士后,就和自己的钢琴女学生住在一起,直到妻子快来的前一个月,女孩子才很不情愿地离开了他,这位十八岁的瑞士姑娘崇拜他,爱他爱得发狂,就像她自己当年在大学时代那场如痴如狂的恋爱,为了这个长发披肩、不修边幅,但富有才华的钢琴家,她和疼爱自己的父母闹翻了,搬出家去,以草率的的婚礼来表明一切无可挽回了,父母只好认同了这个捉摸不定的女婿,据说他将来前程无量……

  “谁会想到呢,我千辛万苦来到瑞士后,竟是这样的局面等待着我!说实话,我当时的震惊和失望超过了痛苦,我觉得自己被欺骗、被愚弄了!”

  “他从来不觉得对不起你或者理亏么?”

  “他怎么会这样想呢。”她扬起了双眉:“他要是有负疚感,就不会还继续偷偷摸摸地和那瑞士姑娘来往了。他觉得自己还算有良心没把我抛弃,像许多其他的中国留学生那样,把老婆孩子抛在国内。他还费了力气帮我申请来到瑞士,情义上不欠我了,还清了!”

  “好像做买卖似的,等价交换?”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好原谅他,希望保持这个家庭的完整,毕竟我们是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过来的,怎能轻易放弃这个家呢……希望他和这个小妮子的恋情也只是一时狂热,以后会冷却下来,一切恢复平静……”她若有所思喃喃地说。

  她默默不作声地开着游艇,我也闭口无言,水波激荡船底,发出啪啪的声音。

  水声富有情致,使人依恋可亲,冷清清的、苍绿的湖水缓缓流去。

  “于玲。”“唔!”她入神地看着湖水,我看着她凄迷的神色,艰难地挤压心中隐藏着的一句话:

  “那个瑞典小伙子——杰米,怎么样?”我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于玲!”我不放松地追问。

  “我不知道。”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他爱上你了,我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了。”

  “不知道!”

  “你从来不想这事!”我盯着她。

  “我怎么能想这件事?他实在只是一个大孩子,对东方人感到新奇,谈不上什么爱,凌青对他倒大吃醋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和杰米怎么样,他好像一个小弟弟吧!你不相信我?”

  她诚挚的眼睛盯着我,我默默地点点头。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船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月光下的湖。

  雾气悄悄地漫上了湖面,从昏暗的远处传来了几声天鹅的悲鸣,我倚着船舷,凝视着散发着冷光的月亮,心中升起一种无以言说的悲凉。仿佛她说的一切都成了可以遗忘的过去。带着麻木、疲惫的神情,她端坐在那里,我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肩膀:“你没事了吧!对吗?”

  “嗯,没事,咱们不说伤心事,我来吹几首曲子给你听听吧。”于是优伤的曲调,从她灵巧的指尖下缓缓流出,小船随波逐流而去。

  舒柏特所歌唱的孤独的旅人,在冬季里寻找幸福的途程,他找到了吗?似乎没有找到……我隐约只记得这个模糊的结尾。

  青绿色的湖水,在月光下泛着古铜色,湖对岸的群山峻岭中,闪烁着法国的万家灯火,近岸的地方,湖水映照着两岸的灯火,数百年来一直被浸泡在水中的古老建筑物的墙根所散发的潮湿气味,那些古老的院墙围着一个个沉思在昏暗阴影中的静静的院落,那一扇扇窗口的灯光,洋溢着静谧气息,令我想起那古老而的诗句:“夜深寂寞打孤城……”

  自从那次湖上泛舟夜谈之后,她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我知道那“冬之旅”的秘密后,每当夜深入静之时,常静立窗前,怀着矛盾的心情,希望听到那熟悉的笛声,但又不愿听到它,我担心这笛声又意味着一场争吵。

  我所住的蒙特城镇,依山傍水,恬静妩媚,景色非常迷人,周围的山峰奇伟峻峭,湖光山色相映成趣,我就读的美术学院就靠近这个小城镇,人口不过两万,却是世界的旅游胜地,全赖美丽的日内瓦湖,为它增添了无限绮丽的风光。

  游客中大多是阿拉伯的石油大亨们,中东干燥酷热的气候,经年不断的战火,使这些腰缠亿贯的富豪,纷纷来到瑞士这块美丽和平宁静的土地上,度过悠闲的时光。他们随身带着成群的妻妾,羞答答的年龄各异;更有脸色黝黑的菲律宾女佣,抱着、牵着一群欢蹦乱跳的小阿拉伯们,这是一个五光十色、喧嚣的人群。还有就是一群群身背照相机、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也拍个不停、不知疲倦的日本人,他们有钱又酷爱旅行,时间不多,又爱寻根问底,来去匆匆。当然也有不少大大咧咧的美国人,自由自在地游荡着。

  每年五月,世界爵士乐节在这里举行,为期一个月,世界各地的爵士乐音乐家和爱好者便蜂拥而来,把蒙特市所有大小宾馆饭店都挤满了。蒙特有二十多家大饭店,四星五的就有四五家,这些气派豪华、富有欧陆风情的饭店大多建在湖边,沿湖岸而去,鳞次栉比。

  于玲及时地通知我:“夏季来了,你赶快抓紧这个机会!每年旅游旺季,便是学生们大捞一把的时候,就连瑞士本国的学生也趁机挣零花钱呢!”她在电话那头嗡嗡地说。

  “可是……怎么抓紧机会呢?”我又兴奋又紧张,激动得结结巴巴。我太需要工作了!

  “你可以自己找到大宾馆问问,要不要季节工、临时工、临时服务员!对啦!我也是听法语班上那些很老道的中国学生说,在大游乐场、大饭店,夏季经常举办盛大的千人晚宴,临时找许多学生当服务员端盘子,你快去问问看吧!”

  “我……我……”我一想起里雍镇的“冒险经历”就头皮发麻。

  “别那么胆小如鼠!娇生惯养的洋娃娃!还放不下艺术家的臭架子!不然要饿死在瑞士啦!入乡随俗吧!”

  我横下一条心,按照于玲的指点,“精心打扮”一番:既不能太妖艳时髦,那样老板觉得你太轻浮,不是干活的料子;又要穿得整齐干净,这样老板觉得你有精神,印象深刻。话不能说的太多,那样他觉得你夸夸其谈,不干活只会耍嘴皮,偷懒;又不能一声不吭,那样又嫌你太木讷,不活泼,不懂得招呼客人……

  我连夜把蒙特的地图仔细研究一番,犹如临战前的指挥员,把所有的宾馆全部画上红圆圈,准备挨家挨户厚着脸皮问过去。这回是豁出去了。

  银行里的存款将要坐吃山空,那胖乎乎的小房东,总是闪着蓝眼睛,怀疑地问我:“怎么你都不去打工呢?像所有的中国学生那样拼命干活?”她总担心我付不起房租,到时候就怕我赖着不走了!

  第二天我按地图问了许多家旅馆,都毫无收获;要么连连摇头说人满了;要么耸耸客气地说先把名字登记下来,什么时候缺人再通知我。

  我垂头丧气地站在落满五月艳丽的阳光的街道上,湖畔公园那边,传来了一阵阵游客的欢声笑语,我不知是继续问下去,还是退回去,缩到自己那间小房间去……踟躇间,偶然发现还有一家旅店掩映在绿树浓萌的水边,决定最后再试一次运气。

  长着一头栗色卷发的经理,是个漂亮的年轻人,他正在为明晚的大宴会上服务员不够而发愁,他频频点头:“是的,是的,明天晚上我这里需要一百多个服务员,但是,你以前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么?这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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