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青青的美国生活故事系列之六:回国探亲

草青青的美国生活故事系列之六:回国探亲,第1张

草青青的美国生活故事系列之六:回国探亲,第2张

杨泊走了,我还继续租住着那套房间。杨泊每隔几周会开车过来一趟,有时我也去他那里,这样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打算着等到我明年毕业后,就去他那里找工作,然后我们就可以结婚了。对于结婚我并不存了太多的渴望,我还是有些恐惧婚姻,一张契约的力量有多大我已经看到了,但除了这张纸我还能指望更多吗?

  夏天很快就到了,一个周日的中午,我接到家里的一封信,说爷爷要过八十岁生日了。读着信的时候,我心里动了一下,要不,暑假回趟家?这个突然蹦出来的想法让我兴奋,我没有想到我回家的渴望会这样的强烈,几年来压抑在心底的乡情就这样不期然间爆发了,回家,对,为什么不呢?虽然太奢侈,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家看看。拿着信的手有些抖,我觉得我没办法继续读完我的信,我得出去走走,我得想想清楚。

  中午的阳光很是耀眼,我漫无目标地走在人行路上,没有一丝风,没有行人,连车都很少,这时,我想起了北京的人挤人车挤车的街道,灰色的阳光,还有我家门前那条窄窄的铺着红砖的小路。我低着头走在路上,眼里噙满了泪,我要回家了,一想起这几个字我的心就有些颤抖,这么多年了,此中滋味谁知谁解?

  路边的树上开满了粉白色的花,不知道是什么花,它们很娇艳地朝我笑着,美国是块好地方,但,我想,它却无法打动我的心。这几年来,我不敢提起北京,甚至不敢想起它,它离我太遥远了,在地球的那一面,我忘了我是怎样断然决然地离开了那里,我想不起来了,真的是不敢想起来,现实已经有太多的事要我去做去想去承受,就让它悄然地躲在一边吧,等着它苏醒的那一天。

  今天它醒了,我知道我没办法再把它藏起来,再假装视而不见。我默默地朝前走着,眼泪滴落在路旁的花草上,叶片一下下的抖动,我想泪水雨水自来水对于花草来说会有什么不同吗?北京有多远呢?我不知道,毛主席说,坐地日行八万里。我没有这种豪情,我想回家,那里有我的风,我的沙,我的土地,我不敢想我的亲人们,我只想我家的楼,想楼门前那脏脏的垃圾道。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那里更亲切的地方吗?我停下了脚步,擦了一下脸,对着身旁一夺昂首盛开的红玫瑰似笑非哭地说,美国花,你怎么会懂?

  行期定了,票也买了,虽然妈妈再三说什么也不要买,但我还是给家里人买了些礼物,不能让他们太担心,总该让他们觉得我过得很好。煦明没有了,来的时候他还在,我是投奔他来的,而他却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我知道很多人会可怜我的,但我不能让他们真的可怜我,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很好,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其实想这么多又是何苦呢,人啊。

  终于踏上了开往中国去的人挤人的飞机,又看见这么多人,这么多中国人,我很激动,想对每一个过路的人笑,我要回家了,但大家都板着面孔,我也就只好作罢了。随着人流我走到我的座位旁,上方行李舱里只有一个小公文手提箱,我的行李也很轻,我就想把我的包放在提箱上边。

  你不能放那里。坐着的一个人发话了,我说那我把你的包放上边,我的放下边。那也不行。我看了一眼那人,他们是两个人,一个岁数大些坐在中间的座位上,胖胖的脸满面红光,现在人民生活水平就是提高了。说话的是坐在他外边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瘦的年轻人,年轻人指了一下胖老头说,这是我们主任。老头看着别处,并没有理我。年轻人继续说,包里都是重要文件。我说,那我的包应该放哪里呢?年轻人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站在那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时空中小姐走过来了,把包放上去,进去坐好,又看见听见了那种熟悉的没有笑容的神态和指挥若定的话语,真是亲切。我说,我不知道我的包该放到哪里,他们这个包里有重要文件。空中小姐看了那两人一眼,二话没说,把他们的公文箱拿了下来,递给他们,说,放到脚前边的座位下面,然后又一指我的包,说,你的包放上边。

  放好包,他们站起来让我进去,都板着脸,老头儿的脸尤其的红。坐好了,我想完了今天路上没人聊天儿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生气,只觉得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生气。于是我就试着和坐在我旁边的老头儿搭话,我说,出差呀?看得出来,老头儿不想理我,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就很生硬也很勉强地点了一下头。看他这样,我倒觉得受了鼓励,就又问,听你说话怎么有苏北口音呢?他没有回答,稍有些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上海人瞧不起苏北人,所以江浙一带的人一听苏北就紧张。看他这样,我就高兴了,我说我妈是苏北人,觉得你说话像我妈。他一听这个也就高兴了起来,于是我们就有了共同语言,越聊越热烈,越聊越近乎,聊到最后我们发现老头儿是我妈的中学同学,但不是一个班的。

  真是有趣,我有点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家想中国了,我和它的联系真可谓是千丝万缕呀。留完地址电话,老头儿问我,打算在美国呆下去吗?我不置可否地说不知道,以后再说吧。旁边的那个年轻人插嘴了,存上十万刀,拿张绿卡就回中国吧,那样可是比在美国舒服,好多人都这么做。我没有接话,十万刀?谈何容易,我现在连一万刀也没有啊。回国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又走进中国人堆里了,虽然一进来,就能看到这样那样的矛盾和不满,但还是快乐的,看得懂的感觉和自己人的感觉真是久违了,这真是无论好坏优劣的,我觉到了温暖也觉到了亲切。飞机上的人都睡沉了,再有几个小时就到家了,我想我是睡不着了,刚刚那人说的十万刀的话倒是打动了我,将来的某一天我相信我会有那么多钱的,那样我就会回家了吗?我想了想,想不清楚,到时候可能又觉得有五十万或许会更好些。唉,太遥远的事,还是不去想了吧,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吧。

  晚上九点钟,北京机场到了。走下飞机,进入机场大厅,周围站了很多站岗的警察,很是奇怪,看惯了美国高头大马的警察,再看这些穿警服站岗的,怎么都是小孩儿呀?地勤小姐们,也是小孩儿的模样,感觉上这个机场是让一群小男孩儿和一群小女孩儿管理着。这时,我又突然意识到将近四年过去了,自己已不再那么年轻了。走的时候我或许还是个孩子,但现在我不再是了,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所以会看着人家都象小孩儿。想想有点悲伤,我这么快就老了吗?

  望着中国海关四个红红的大字,真是激动,中国字久违了,中国也久违了。站在海关的口上可以看到门外拥挤的接站人群,但离得远看不清楚每一个人,隐约着可以看到一些挥动的手臂,大家都朝外看,都在寻找,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我的行李几乎是最后才出来的,因人都快走光了,所以也没有检查就直接推了出去。

  爸爸妈妈挤在门口的人群中,我突然觉得有些忍受不了这种走近的感觉,我不想太仔细的看他们,不想看他们是不是老了,我更不想哭,但我知道我忍不住,妈妈的眼圈也红了起来。北京我又回来了。好像胡汉三说过类似的话,但我说这句话时并没有他那种自得和骄傲,我是很深情地看了一眼北京的天空后在心里说的,虽然北京的天空好像更灰暗了,但它是北京的天空。

  坐上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家,我家在离机场不远的酒仙桥。不知道这地方为什么叫酒仙桥,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而且我们家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喝酒,能喝很多酒,从来没有醉过,我妈总说,我是酒仙转世。想想我这中国的酒仙去了美国也就由此违了什么而多了些坎坷。

  家不是我走时的那个家了,爸爸新分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家具也都换了新的了,我对他们说,他们要是不去接我,我怕是回不了家了。

  刚刚坐定,妈妈就问,想吃什么?我说,有什么?妈妈就从冰箱里一样一样往外拿菜,我其实不饿,就想看看,想看看他们都吃些什么,都忘了。吃点豆腐就稀饭吧,我说。妈妈很奇怪,但仍按我说的热了这两样。北京的豆腐特别好吃,是用卤点的,有股鲜味儿,怎么做都好吃,和这豆腐一比,我们那儿中国店卖的那些能叫豆腐吗?稀饭也是称为八宝粥的那种浓浓的粥,我最喜欢吃里边的芸豆,大大面面的,带着一丝甜香。我吃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坐在我旁边看我吃,他们都高兴得不行,一会儿问我要糖吗,一会儿又问我要咸菜吗?我们聊着东家长李家短的事情,喝着粥吃着豆腐,妈妈说可不要吃多了,明天还有得吃,我就笑,说没关系,太好吃了。时间就这样飞逝着,转眼早晨三点半了,我说睡吧,我们还有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一晃就过去了,第一个周末的时候去了爷爷家祝贺生日,爷爷很高兴,拉着我的手就没放开。爷爷精神很好,下巴上还留起了长长白白的胡须,白色的头发也向后梳了起来,有些仙人的模样。爷爷说,看电视,看电视,你们那里看不到这个吧?我说看不到。原来他在看小品,侯跃华演的,爷爷边看边笑。我就奇怪了,爷爷也从俗了?以前的爷爷可不是这样,每次来都让看外国名著片,红与黑我就看了不下十遍,都是在这儿看的,爷爷喜欢法国人的东西,所以我也就看了一堆法国人的经典书和经典电影。我看着爷爷,脸上露着困惑,爷爷看了我一眼,拍拍我的手说,老了,老了,看不下长电影了,看了后边,忘了前边,还是看小品好,短。

  大家都变了,北京也变了,时间过得真快,还有三天就要走了。这几天在家,早晨起来就到楼下的小吃摊去买油条豆浆,可惜现在油条都是现炸现卖的,还挺想吃小时候吃的那种放时间长了,跑了油又有些软塌塌的油条的。下午就和我妈去菜市场买几块儿豆腐,一斤绿豆粉凉粉,再买些小青菜,带刺的黄瓜,圆圆的茄子,长长绿绿的蒜苔。唉,多好的日子呀,这几年北京变化大,生活真的都好起来了。

  有一天早晨和爸妈一起去逛早市,走着走着猛然一首很熟悉的歌飘了过来,一个女声弯弯绕绕的唱着,忘了什么时候听过这首歌了,只是听到的时候心里一颤,泪水就流了下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知道这是菜市场,哭是绝对不合适的,可是,这是一首什么歌呢?它唤起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听过这首歌,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在唱什么,我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掉眼泪。长长的菜市场里,人挤着人,爸妈并没看到我的眼泪,所有的人都低头挑着菜,有骑车的有走路的还有推车的,我觉得这里仿佛是我身上的一根神经,它一动,就牵动了我,我不能再哭了呀。

  走前的两天有个同学聚会,我们去了一家酒店。我回来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本想就和同室的几个还在北京的同学聚聚算了,没想到约来约去约了不少人,还有几个男生。我稍有些怵,虽然是一个班的,但上学时我已经和煦明在了一起,就很少和班里的男生来往,所以和他们都不太熟。说好了,两点钟我在家等着,一个叫王川的男同学会来接我,我几乎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了,但名字还记得,好像曾经做过校报的记者,印象里是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儿。不过这么多年了,人家不会总是男孩儿的模样了吧。

  听到门铃声,我急忙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有些面熟但几乎不认识的高高胖胖油光光的男子,我觉得很好笑,我说,你是王川吗?怎么会呢?他也笑着看我,但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就进了屋。坐下以后,我问他要水吗?他说,不要,坐一下就走。他的眼睛有些奇特,很亮的从眼镜片后闪出光来,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亮的眼睛。还好吗?他问,我说,还好。一个人回来的?他又问。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就含混的嗯了一声。然后我就也问他,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他摇摇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没结婚还是没孩子。没什么话说,就有些尴尬,可我也不能说咱们走吧,就站起来想给他倒杯水,他什么也没说,我倒水的时候一直觉得他在看我,他的眼睛很厉害,以前还真没注意过。

  聊了一会儿他现在的工作,原来他毕业以后做了几天编辑又做了几天记者,最后不干了,下海做起了生意,顺着改革大潮真就发了一笔,现在自己做老板,有几家店铺。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他做的是什么生意,发的是什么财,反正是现在混得不错,有车有房的。我点点头,说,不错呀,真叫人羡慕。他就说,你们在美国也不错呀,我们是想出去,没去成。我笑一下,摇摇头,叹了口气。

  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问,不换件衣服?我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我身上穿的连衣裙,看不出有什么不好来呀,在美国去人家PARTY我也就穿这个,这算我的好衣服了。我摇摇头,说这个不行?他说,不是,走吧。我就跟着他下了楼,坐进了他的车,车不错,看着挺豪华的,但我对车没兴趣,不知道他开的是什么车。煦明还好吗?他突然问,我楞了一下,我离婚的事几乎没有告诉任何人,连父母我都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

  稍犹豫了一下,我说,我们离婚了。我能感觉到他眼睛很快的闪了我一下,但并没有说话。车子在人流车流中缓缓地走着,王川打开了录音机,音乐声点点滴滴传了过来,不知是什么曲子,很是凄凉。这是夏日北京的午后,人们穿着很少的衣裙走在街上,太阳刺目地照着大地,我们的车里有空调,虽然感觉不到太阳的温度,但却能看到它的炎热。我说,我喜欢这些人群,我看到他们,就觉得安全。他说,天天让你挤在这里,你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了。我说,那你去趟美国吧,找一个东北部的小城市呆一个冬天,没有熟人,没有车,每天望着窗外的大雪,你就不这么说了。

  美国很寂寞?他问,我点点头,说,寂寞,但不只只是寂寞。录音机里的音乐忽然划过了一个凄栗的高音,象久久压抑后的一个爆发,我突然很想很想像它一样,也刺耳的尖叫一声,我觉得那样或许我真的就能够划破那些寂寞冷酷的白雪,在深深孤独的黑夜中留下一道令人惊悸的闪电,我真想逃出那沉沉的黑夜和那厚厚的白雪。王川好像看透了我一样,问,很压抑是吗?我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出了口气,这似乎是我下意识里排潜心底里不快时的习惯,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你今天已经叹了五次气了。我笑了一下。

  音乐继续响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音乐,让我听得只想叹气。终于到了酒店门口,我们下了车,进了酒店订好的包间。进门的时候,他并没有让我先进,在美国受过的绅士风度的优待在这里都没有了,想想,或许这样更真诚一点。几个同学已经先到了,大家互相说着笑话调侃着,他们都很熟,看来毕业这些年还是有些来往的,我没有什么话说,就坐在旁边听他们讲。

  过了一会儿同室的女同学也来了,看见我就说,享福的回来了。我笑着说,是享福的还是受苦的,看是能看出来的,你见过有福的人长我这样的吗?我们说笑的时候,王川一直站在远处往这边瞧,我又看见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怎么会这么亮,我真觉得奇怪。

  夜里一点钟聚会才散,见了不少人,大家过得都不错,让我真有些羡慕,我要是不出国应该不会比他们差了。很多人都有了孩子,大家在一起很热烈地抱怨着托儿费了钢琴老师什么的,我觉得我已经不在他们中间了,他们说着笑着讲着大学的种种,我就又想起了煦明,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和煦明在一起的,人生难测呀。

  王川送我到我家楼下的时候问,白天还能出来吗?我摇摇头,不行了,明天就走了,爸妈都不会让出来了。他说,那给我个电话吧,我就抄给了他,他说,你家的我有,给我一个美国的吧,我给你打电话。我犹豫着把电话抄给了他。他说,那再见了,保重。我们握了一下手,我就上楼了。

  爸妈都没睡,在等我,家里幽暗的灯光很温馨地笼罩着一片宁静,就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回来。爸妈虽然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希望我能尽快再成个家,在那遥远的天边有个人照应,我想告诉他们杨泊的存在,但终于还是忍住了,等事情差不多了再说吧,省着他们又瞎操心。明天出去给杨泊买件礼物吧。爸妈回屋睡去了,我也洗了澡,坐在了窗前,拉开窗帘,我想看一下月亮,都说美国的月亮亮也圆,应该看看北京的月亮。天很黑,没有月亮,星星也没有一个。

  突然一阵汽车的发动声,我看见王川的车居然还在楼下,他干什么呢?我想我该下去问问,别是车坏了,正这时,车灯亮了,车缓缓地开走了。我看着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有点明白了什么。没有月光的夜很黑,周围都是住宅,所以也没有什么路灯,我看着黑暗什么也没有想,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又是北京机场。该走了。不喜欢那道卡子,我没让爸妈来机场,这样大家都好受些。我没有回头的坐上出租车走了,我对他们讲我会尽量常回来看他们的,等我有能力了也会接他们出去看看。就要走过卡子的时候,我回了一下头,下意识里,我希望有人能送送我。猛然间我看到了王川,他好像也刚看见了我。你也来送人?我问,刚问完,我就知道我糊涂,他说,来送你。我听了又下意识地长出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青青,这是一封信,路上看,你进去吧,我会给你打电话。我拿着他的信,向他挥了挥手,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我说,我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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