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老说

非典肆虐，确实给国人提供了一个反省陋习的契机，各媒体痛责陋习，也是尽了媒体的责任。后来我听到一些文人高论，多是以“兄弟我在美国的时候”开篇，就越来越不爱听了。他们基本上运用了“美国的灯泡比中国的钻石亮”的逻辑，并非同质的类比。有点像钱钟书先生说的那种，在外国写过几首酸诗，谈过几场恋爱，回国后就拿外国和中国比，比的结果是“狗比猫大”。

　　中国人有陋习，诸如随地吐痰、吃各种野生动物、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劝酒、合餐，很多。在下就是痛贬者之一，而且有些陋习在我身上也偶有暴露，备感惭愧。我是中国生中国长的，从小用筷子吃饭，又没机会留洋，所以我身上的国人陋习也在必欲克服之列。我爱国，但我绝不会认为国人的痈疮艳若桃花，也不会以为东洋人有随地便溺的毛病，中国人的随地吐痰也成了口吐珠玑；美国人吃饭有嘬手指头的毛病，中国人的合餐就卫生。但是我极其反感反思非典反思出来美国人的手指头比中国人的脚指头长的道理来。

　　比如有人说美国人的国旗意识比中国人强，“9·11”后美国人天天自发升国旗。中国人节日里在家门口挂国旗都是政府规定的。我想可能是“兄弟你在美国的时候”太长了。中国申奥成功那天晚上，北京的大街小巷、出租汽车飘满了国旗。中国的不争气的男足冲进世界杯，多少城市也是飘满了国旗。不过，美国人可以拿国旗做背心做裤衩，英国人可以把国旗印在袜子上，咱中国人不这么做。怎么拿国旗做裤衩背心就是国旗意识强了？这是文化传统不同所致，并无意识先进落后之分。自从大清国把黄龙旗挂在北洋水师的军舰上起，中国人就没有拿国旗做裤衩背心的习惯。美国人要是崇拜谁，生个儿子就取个谁的名字。中国人谁要是崇拜孙中山，赶上也姓孙，生个儿子也叫孙中山试试？我一个朋友在美国的房东老太太，从50年前朝鲜战争就在自家门口升国旗。她那面国旗已经成文物了，“9·11”后她还天天升。可是没想到老太太的文物国旗让人偷了。老太太暗访多时，也没破案。偷人家国旗去爱国，起码也该算是陋习吧？我当然也没有因此就认为美国人通过国旗表达的爱国之情有假。

　　比如有人说美国“9·11”后，国民空前团结，素不相识的人之间都互助。但是非典袭击中国的时候，他却看到了挖断国道、排拒北京人、亲情友情的冷漠。挖断国道违法，已经惩治；排拒北京人是非典初期的恐惧。尽管我是北京人，我也理解外地人一时的排拒心理。这些也算是咱丢人的事吧。但是非典和“9·11”尽管都是危机，却并不同质，所以不可比。非典是全世界都不认识的烈性传染病，认识它之前，人们只能用最原始的隔离办法来防治。要是“9·11”也传染，美国人会怎么对待？难说了。且不说北京、杭州等地隔离区里的人之间还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互相关爱。隔离区之外的人们也互相送口罩，送防治药品，慰问白衣战士。非典时期尽量少接触别人，未必是人情冷漠。

　　我的惭愧之处是我没有留过洋，没有资格说“兄弟我在美国的时候”。但是我也因公因私走过十几个国家，也去过“兄弟你在”的美国，我也有两个妹妹留洋多年后换了人家国的蓝护照。我以为各家有各家的毛病，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如果尽拿人家的大鲨鱼奥尼尔和咱们的小品演员潘长江比，已属不公；再说美国的灯泡比中国的钻石亮，那逻辑的合理性就更加“疑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