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地铁里的际遇
异乡人在廊柱后面发呆。扛着行装,或揣着欲望。亦或他们也已经无法分辨,这是再一次的出发,还是最终的告别。地铁站台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让人听不到时光尽头的声音。当远处有隐约的光线抵达,渐渐地越来越分明,我们挪动自己的脚步,知道自己会抵达城市的某处,或另一处。却明白那始终不会是生活的别处。
有时候它是会让人失去耐心的地方。得了抑郁症的女子在地铁站里自尽。地铁被停滞45分钟。下班的人群在闷热中埋怨。城市是巨大的黑洞。霍金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通过事件视界而逃离黑洞,这个事件视界就如同但丁对地狱入口的描述:从这里进去的人必须抛弃一切希望。地铁的脉络在城市的地下延伸到四面八方。地铁代表着一个城市生活的胁迫压力。速度要快、更快、再快一些……所以当一切进行中的事物停止,它们都会因为惯性而恐惧。
在巴黎待得时间长了,我才发现,在地铁里逃票实在是巴黎的一景。虽然巴黎人口口声声用三个押韵的词来概括他们的生活三部曲:工作(BOULOT)、地铁(METRO)、睡觉(DODO),但很多人懒得去排队买票。也难怪,巴黎地铁的出入口是无人监控的仅1米左右的自动转栏,票插入检票机,铁栏就自动转一格。要通过这道门实在是容易,从栏上跳过,从转栏间钻过,或紧贴着他人通过都可以。而且大家似乎已达成了默契,持票人从来不会拒绝别人与他蹭票,甚至还会善意邀请那些拿着包裹跳不过去的人:“跟我来吧!”
白天地铁里来往着持月票的上班族,逃票者还是少数。可到了晚上,地铁里充满了浩浩荡荡的逃票大军。巴黎地铁公司对逃票现象当然知晓,无奈人手不足,只能派一些检票员不定期的抽查。不久前,我亲眼看到一对逃票的青年男女被几个检票员碰了个正着。两人撒腿就跑,检票员张开双臂拦在两人面前,用带有浓重法国口音的英语喊到:“NO!TICKET,TICKET!”无论检票的还是逃票的,脸上都笑嘻嘻的好像正在玩儿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其实,罚款也很简单,逃票人出示证件,检票员记下地址,罚款单3日内直接邮到家里。手续完毕,检票员说声“谢谢”,将证件归还,逃票人在离开时还不忘说声:“祝您今天愉快!”看样子倒像是刚谈成一笔生意的合作伙伴。
巴黎地铁里不但盛产逃票者,也盛产艺术家。车厢门开,几位衣冠楚楚、身着燕尾服的大师翩然“入场”。琴声响起,大师马上进入忘我境地,不管车已驶过了几站,也不管眼前的观众已换了几拨,大师始终在表演着自己的曲子,一曲终了,大师收起乐器,又走向下一个车厢。他们到地铁里主要以表演为主,从来不会主动向人伸手要钱。观众若想捧场,就必须走到近前,把硬币放在他行李箱上的盒子里。他们中间有的是希望与更多的观众接触,试验新作品,也有的是希望能遇到星探或伯乐,寻找机遇,改变命运。当今法国歌坛以一曲“我愿为远离家乡的人唱歌”而成名的女歌手拉姆就有过在地铁里演出的经历。
如果你运气好,还会“艳遇”一些即兴艺术家。一次圣诞节前夕,地铁里挤满了购物回来拿着大包小包的人们,车厢里弥漫着节日的喧杂。突然,女高音响起,有人竟然唱起了歌剧“卡门”选段,寻声望去,是一位手持鲜花、身着华丽貂皮大衣30岁左右的女士。她不仅唱得好,而且有着一张美丽的脸庞,眼睛灵动,表情很富感染力。车厢里静极了,大家都陶醉在这美妙的女高音里。歌声之后自然是热烈的掌声,这位雍荣华贵的夫人摘下头上精致的貂皮小帽,以示谢意,然后向地铁出口飘然而去。她是谁?为什么突然在地铁里为大家唱了一段“卡门”?
在巴黎这个城市里,什么事都可能遇到,什么事都不会使人惊讶,“卡门”走后,车厢里喧闹依旧。在巴黎乘地铁要记着带本书,巴黎人很强调自我空间,可是在地铁高峰阶段,车厢里的人被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连车门都关不上,还谈什么个人空间?所有人都挤作了一团,弄得脸不管往哪儿转都会和别人面对面,实在是尴尬。于是大家都挣扎着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放在眼前读起来,既创造出一份个人领地,还保持了一个优雅的读书姿势,那些没带书的人只好仰望天棚,或假装低头凝思。但是巴黎毕竟是世界第一浪漫之都,一些年轻的巴黎人自诩为“诱惑者”或“艳遇收集者”,专爱找女孩子搭讪。他们坐在车厢里,眼睛四处逡巡,搜索着能够与他们眼神相遇的目光。你若是不想与这种眼神相遇,低头看书是的方式。不过,也有失灵的时候。一次在座位上“假装”看书,旁边人突然问道:“小姐是中国人吧,看的是什么书?”唉,巴黎这个充满“艳遇”的花花世界是永远不会让你清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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