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F4，我的费翔

台湾青春偶像剧《流星花园》，极尽造梦煽情之能事，令12岁的女儿如醉如痴，从而成了剧中那号称花样男孩F4实则纨绔阔少的铁杆追随者。一碟F4的MTV光盘不厌其烦地反复播放，一直到走音了，图像也出现了马赛克却仍不罢手。委托在国内的小姨寄一张F4的大照片，邮寄途中被折了一下，竟然心疼得她泪眼汪汪，即使这样，仍贴在她房间最醒目的位置供早晚瞻仰。据说在国内，这几个台湾男孩子的多情眼眸不知电晕了多少上到40岁师奶下到十几岁的女娃娃，可陪女儿观赏看他们的光盘时，我竟然大半天没分出男女来，更别提谁是谁了。

　　女儿整日幻想着F4之一的仔仔有朝一日能来到柏林，和仔仔合照已成了目前她的愿望。因不忍心看到女儿整日痴痴迷迷的可怜样，就和朋友一起用电脑为她合成了一张照片，通过现代科技技术圆了她一个青春偶像梦。拿到照片的女儿甭提有多高兴了，不但把它小心翼翼地镶在镜框里，还公然在照片上写出了她的梦想：“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亲爱的仔仔来到了我的梦乡，我们手牵着手漫步在铺满枫叶的小路上，真希望这条美丽的小径永远没有尽头，真希望这个美丽的梦境永远不会醒来～～”

　　这天，女儿不知在哪里又弄到一首F4的新歌，只听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勇敢追，这是的机会，感觉像灌一口冒着泡的快乐；向前飞无法复制的体会，唯有你解我的渴；你的吻是生命里最甜美的配方……”我哭笑不得，这哪里是什么流行歌曲，分明是汽水广告嘛。果然，歌的结尾，我听到一句耳语般的呢喃：“百事可乐，天天快乐！”如此一个平常广告，经偶像男孩F4一番多情演绎，必定如流行歌曲流行感冒一样迅速漫延。

　　先不妄断他们唱的那些拿人钱财又替人淘金的广告歌词，说实话，那首款款深情的主打歌曲“流星雨”，听起来也确实有几分催人泪下的感动：“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流在我肩膀，让你相信我的爱只为你勇敢，你会感觉幸福的所在…”可再看他们那茫然扮酷的表情、那歪着脑瓜伸出双手不知向谁祈求又祈求什么的嗲样，还有那遮住半张脸孔的飘飘长发，还有那提又提不上去掉又掉不下来的大裤裆……怎么看怎么没个男人样。女儿听了我的评价，一脸的不以为然：“我的偶像你当然不会喜欢，不过没关系，反正你喜欢的那个混血大老头儿我同样也不喜欢！”

　　那被她称作“混血大老头”的就是就是当年我欣赏的歌坛王子——费翔。被我欣赏了20年的费翔在女儿眼中竟是如此尊容，这是我万没想到的。莫非费翔真的过时了？莫非属于我们的那个时代真的一去不返了？

　　我不甘心，忙从箱底翻找出一盘费翔的旧磁带，许多年过去，这盘翻录的歌带声音早已含混不清，这期间我国内国外地不知搬了多少次家，许多东西早已经不知去向，可是这盘磁带我却一直收藏着。对我来说，那上面所记载的不仅仅是我当年的青春偶像费翔的歌声，更是我那不知何时遗落在何方的青春岁月。更何况，这盘磁带本身就经历不凡。

　　那还是十年前我携女随夫在地中海的克里特岛漂流时，每日每夜，我的乡愁都会随着地中海的潮水起起落落，在这不中不西难辨方位的陌生海岛上，那时，我多想再听一回费翔的歌声啊，尤其是那首魂牵梦萦的“故乡的云”。我写信给小妹，让她给我寄一盘费翔的磁带来以慰乡愁。可是那时希腊和中国邮路刚通，邮政飞机两星期一班，主要运载信件，递送邮箱的邮政客船则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因担心三个月的等待对我来说过于漫长，聪明的小妹竟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把我喜欢的费翔歌曲从几盘磁带里挑选出来，集中录制在一盘磁带里，再把带芯抽出来，一圈圈小心翼翼地缠绕在一张明信片上，两头用胶带纸固定住，然后装进信封，以信件的方式寄给万里之外的我。我在两个星期的苦苦等待之后，终于收到了小妹以这种特殊方式邮寄的磁带，当下心有灵犀，马上找出另一盘磁带，三下两下扯出内芯，然后借助铅笔杆把明信片上的带子一点点收进去。虽然是一卸一装，但我和小妹对费翔那份近乎虔诚的悉心痴迷却是相同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磁带总算改装完毕，忙迫不及待地放进录音机里去试，我屏气凝神地侧耳聆听，一阵转带的沙沙声过后，倾泻而出的果然是那叩击心扉的熟悉旋律，紧接着飞出费翔浑厚深情的歌声：“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在不停地向我召唤，当天边的微风轻轻吹起，吹来故乡泥土的芬芳，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漂泊…”歌声一咏三叹，直奔我心。这思乡游子的歌声，牵着我的心绪跟随费翔一起飞过蓝蓝的地中海、飞过莽莽的蒙古高原、飞过严寒的西伯利亚戈壁沙滩……飞呀飞，终于栖息在长城脚下，故乡的和暖阳光轻抚着游子苍凉的脸颊和疲惫的心，游子的眼泪滚滚而落……当歌声唱到：“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是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那故乡的云，为我抹去伤痕……”我已泪流满面不能自己。

　　接下来就是那首声名远播的“一把火”，想当年，帅气逼人的费翔一袭白裤红衣，手持麦克奔放不羁地载歌载舞，把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种从舞台上播进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无论走到那条街巷，都会不时地有“一把火”“一把火”的声音回荡在人们的耳畔，直到大兴安岭的一场大火真的熊熊燃烧起来，人们竟然将责任归咎到费翔的热情如火的歌声上，直吓得后来费翔演出时经常权以“淅沥沥的小雨”来救场。

　　记得那年有一台大型电视晚会提前报料，说费翔届时将和一美丽女子连袂出演新歌“溜溜的她”。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打翻了所有费翔迷的醋坛子，大家忿忿不平地猜测，谁？谁？这个自不量力的女人究竟是谁？因为在歌迷的心中，费翔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没有一个女人配与他同台演出。节目播出时，大家都充满好奇又惴惴不安地等待费翔偕同那个神秘女郎出场。“你不曾见过我，我未曾见过你，年轻的朋友一见面呀，比什么都快乐，溜溜的她哟，溜溜的我哟，心儿一个嘿嘿嘿，心儿一个嘿嘿嘿…”随着费翔欢快而又充满活力的歌声，一个裙倨飘飘的小木偶翩然舞出，那稚拙可鞠的憨态使屏幕前的观众发出了会心的笑声，仿佛在说：这就对了！费翔，不能专属于某个人，因为他是大家的费翔！

　　“我问过海上的云，也问过天边晚霞，何处是大海的边缘，哪里是天之涯；我盼望枫叶再红，更等着初开的花，多少次风里雨里，总还是惦记着她…”这首歌是当年费翔倚在海南岛苏东坡所题写那块“天涯海角”的巨石上所唱的，天涯的海风吹动着费翔那头蓬松的黑发，“既然曾许下了诺言，没实现怎能就作罢？爱要珍惜，爱更要执着，才知道是真是假…”唱到动情处，他就会陶醉地长闭一下那双被长睫毛覆盖的深深眼眸，“寄语浮云晚霞，告诉她心里的话，纵然是海角天涯，我永远等待着她…”唱到这里，随着旋律的节拍，他的头在轻轻摆动。这些表情虽不是费翔的专利，可我从没见过哪个歌手能把这一“长闭眼轻摇头”的陶醉展现得如费翔一样优雅自然。从此，除了费翔，我竟然见不得别人在唱歌时做这个动作，无论是谁，似乎都有东施效颦之嫌。

　　岁月催人，虽不承认自己渐老却能明显感到身边的女儿在一天天长大，如今我的他乡已成了女儿的故乡，F4的歌声竟然是生长在海外的女儿心甘情愿接受的母语。在华语的流行歌坛上，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纵使大浪淘沙淘尽千古英雄，可在我心深处，费翔依然是当年那一袭白裤红衣活力四射的美王子，那记忆中的猎猎青春，依然如荼如火，费翔的歌声依然高亢深远，云天响彻。费翔和他的歌声，是连结我青春岁月的重要一环，他们虽然已是“昨夜星辰”，同样也是我心中永恒的星辰，不会坠落在记忆的银河中，无论时代如何变迁，那份留恋都如费翔所高歌：“常忆着那份情，那份爱，昨夜星辰今夜星辰，依然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