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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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晓琪有首歌叫《味道》，曲调不错，歌词让人反胃：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一副“恋爱脑”的“癞皮狗”模样，让人恨其不争。

    但由此，引发了一点关于“味道”的回忆。

    对于味道，最初的记忆是牛奶的香味。

    那时候，我们生活在塞北的小孩子喝的从来不是袋装奶和盒装奶，没听过什么“巴氏杀菌”，日常每晚有送奶工上门，两个铁皮桶一左一右跨悬在自行车后座上，桶身白亮，有按照固定容量打造的“舀子”，一舀一斤。买牛奶俗称“打奶子”。

    牛奶是生的，需要煮沸。煮奶得一直盯着，因为沸了以后，会有奶皮，奶皮不易涨破，沸奶会产生大量的泡沫，忽地一下子冒起来老高，冲出锅盖，溢满灶膛，一片狼藉。

    尤其是会损失奶皮，那可是我的最爱。内蒙的牛奶好，奶皮能揭好几层，巴在锅边等奶皮让人乐而忘返。

    奶皮是奶黄色的，主要是脂肪，呈现毛玻璃般的质感，衬在颤抖着的牛奶表面，闪着厚实丝绸的光泽。香味则从锅边散溢，潮水般猛烈的奶香味很有侵略性，变身美食炸弹，在身边砰砰炸裂，释放出的奶香味，甚至还略微带着青草鲜味和牛肉香味。

    另一个难以忘怀的味道是姥爷学校里树木的香味。

    那时候，我小得很，姥爷还在世。清晨，偌大的校园里会有晨雾，雾是哪里来的，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学校旁边有山有河，容易形成“小气候”。

    学校里多得是直径一米的大树，躲在树后面，安全如太古。宁谧的校园，纱般的白雾，参天的巨树，一幅童话世界的样貌。后来读《魔戒》时，我不止一次地认为那些大树都是“恩特”，就是“牧树人”。

    清晨，树木升腾起清新的味道，有点松木香味，有点莓果甜味，湿漉漉的很柔和，深呼吸，就快乐如兔，感觉轻盈得能蹦到月球。现在想来应该是负氧离子浓度比较高的原因，但凡事用科学解构的话，太理性，冷冰冰没意思。

    寒冷干燥的北方，要长成那样大树远不止“十年树木”。后来，学校要拓建，这些树树冠太大，树干太粗，就一棵棵锯掉了，晨雾不知怎地也渐渐没有了，“恩特”们都走了，姥爷也去世了。

    此后，那样的香味便只能萦绕脑际，一想到，就满脑子《魔戒》的隐喻：魔多指代的工业革命时代必然来临，农耕文明的夏尔终将走向没落。

    后来，体验了好多美好的味道。

    小时候，买果汁糖，就是现在的瑞士糖。这种糖有柠檬清冽的香气，轻快而不尖利。后来这种糖也买不到了。但今年，随意购入某品牌的柠檬马鞭草身体乳，竟然重现瑞士糖的味道，让人惊喜。马鞭草是传闻中克制吸血鬼的利器，一想就觉得很有意思。

    武汉读书时，沉浸腊梅林里不想走。那不是北方偶有的一棵一棵的腊梅，是豪气十足的树林铺满半面山坡。“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的诗比我的浅薄感受曼妙太多。腊梅这般浓郁而不恼人的味道，很少很少。比如厚重的栀子花香，虽然汪老喜欢，我却避之不及。

    美食的香味就更多了：蒸海蟹一掀锅盖，那辽远深湛的大海味道，甜到摄魄；好榴莲的穿透力没谁了，提神醒脑，具象化的香味勾引喉结滚动；煸五花肉的香味，像集结号，我和娃端着碗，眼巴巴瞅着枪林弹火里的大厨，端出焦香而喳喳叫的油梭子；炖肉的香，香在每一个咕嘟炸裂的泡泡里，这种缓释的香，配上冬天被暖气烤出水珠的玻璃，是我一生都无法远离的“原乡”。

    让人不快的味道也不少。

    不喜欢香水味，当然，也有可能是没见过真正好香水。反正，法国顶好的香水也就那样罢。婴孩身上有奶香，清浅宜人。成人身上，洗漱干净就清爽，其实不用香水加持。

    同事有的爱用香水，一同事调侃“哎呀，自从调入几位新同事，楼道里都成了复合香型”；更有一位对味道极为敏感，不能跟喷香水的同事多说话，否则连续喷嚏的后坐力不可小觑。

    不大清楚霸总小说里的烟草味是什么味，现实生活中，只会闻到烟臭味。所以，霸总总有的“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也挺好！

    别人的早点味也不好闻，读书时，公共交通工具还没有严禁饮食的规定，上班族匆匆吃点豆皮面窝热干面也难免。好吃的东西，放在别人手上，吞进别人嘴里，只能闻味的你我，感觉超级不爽。

    经常屏息，不想吸入一丝，可谁也不是抹香鲸，做不到呼吸一次潜水一小时，破功了猛吸一口密闭空间里混杂着香水味、汗臭味、早点味的不明气体，想着就反胃。

    其他比如夏日豪雨后涨水的河沟，陈年的腥臭打着胡旋掠过岸边，悚悚然让人不由跳脚；比如前几年北方寒冬时节雾霾的味道，稠糊糊浓酽酽，感觉在吸入固体，莫名堵得慌；比如公共卫生间，一想就够了。但凡加上“公共”二字，东西就难维护得很，毕竟人类都自私，“慎独”是最难的事情。

    现在的目之所及，都是手机；耳朵须臾离不开耳机；味觉则被辣椒酸麻等刺激性菜系把持，这样想来，自由的，似乎只剩下嗅觉了。

    如此难得的自由，在“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里，日子倏忽就充满了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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