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厂：《不歌樓舊藏》（將出版）一一俞振飛、華雲《行書、人物》扇面雙挖軸

民國間，江南唱戲名頭大的，莫過於俞振飛了，他被稱譽為“京昆表演藝術家”。名戲子附庸風雅好涂鴉者大有人在，梅蘭芳、尚小雲、荀慧生、程硯秋、姜妙香、張君秋等等數不勝數。俞振飛也不甘寂寞，曾從師晚清名書畫家陸恢學習書畫。陸恢去世後，俞振飛又轉師馮超然，成了嵩山草堂的及門弟子。

俞振飛的老爸粟廬（昆曲大名家）在56歲時方得其子，自然倍加寵愛。雖然粟廬畢生從事昆曲，但他不欲其子以梨園生涯為終生事業，畢竟戲子地位低下，希望兒子脱離“下九流”成為書畫家，讓兒子在書畫界出人頭地。無奈天不遂人願，還是應了那句老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一次粟廬教一學生唱曲調，學生老是調不准確，粟廬大不高興。年僅6歲的振飛恰在院子裏玩，見此對老爸說：“你吹笛，我來唱。”結果唱得有板有眼，唱詞居然也一字不錯。天意也，粟廬驚奇之餘，不得不教振飛唱曲。但俞粟廬仍不死心，他希望馮超然全力教振飛書畫，馮超然聽從粟廬之言，但看了幾次振飛的假登臺，認為以振飛的天賦，從事唱戲無疑成為第一流名家，若專業從事書畫，恐無大的成就。果然讓超然言中了，俞振飛真的成為戲劇界的名流大家，書畫水準則平平。好在振飛唱戲的名頭甚大，書畫以人而名，把他的書畫名聲也帶了出來。

俞振飛有名氣，自然書畫作品多有流布。近年書畫拍賣市場火爆，時或能碰上伊之書畫投拍。不才不喜歡唱戲之人的作品，所以一直沒有去競拍振飛的作品。2011年9月3日，在上海國拍2011年第五屆書畫拍賣會上，又碰上了俞振飛的作品，是一軸摺扇雙挖行書作品，我看中的主要是另一頁扇上的人物畫，乃清末民初華雲的《終日持竿不在魚圖》，於是與眾買家幾番競拍買了回來。

俞振飛、華雲《行書、人物》便面雙挖，智凱居士題簽

扇面書畫雙挖，俞振飛的行書在上面，那就先說吧！俞振飛所書錄的是宋人葉采的一首和半首唐人韓愈的七言絕句，大概書家扇面位置沒有佈置好，錄一首七言絕句太少，而錄兩首位置又不夠，所以才這樣書寫。葉采的詩名《暮春即事》，曰：

雙雙瓦雀行書案，點點楊花入硯池。
閑坐小齋讀周易，不知春去幾多時。


所錄韓愈的詩名曰《晚春》，是錄的後兩句：

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

原詩頭兩句是：“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鬥芳菲。”

韓愈《晚春》詩意，春天即將過去，花草樹木得到消息都想留住春天的腳步，競相吐豔爭芳，一時間萬紫千紅，繁花似錦，就連那沒有美麗的楊花和榆錢也不甘寂寞，隨風而舞，化作漫天飛雪。

俞振飛《行書》便面

俞振飛此扇上行書，書法取意“二王”，是從傳統中來的。雖然沒有個性風格可言，但在陸恢、馮超然兩位名師的指授下，用筆還算上路，結體也較為妥帖耐看。有些字略顯花哨，一定是因為伶人出身所致，缺乏了些文人的儒雅內斂，這是天賦修養所決定，非是靠後天的人為所能改變的。再說落款，當正文寫完“雪飛”，左邊還留有兩格的位置，本可以舒舒服服地落款，但振飛老兄偏偏不按常規，而是把“書於水竹居客次”七個字寫成與正文一樣大小的字，占去一行半的位置，把落名“俞振飛時年七十有九”擠壓得字極小且喘不過氣來，從此又可看出俞振飛在書扇時對整體的章法把握還欠火候。俞振飛生於1902年，79歲時是1981年。

俞振飛江蘇松江（今上海市）人，生於江蘇蘇州。號箴非，別號習忍齋主，自署江南俞五，室名習忍齋、衍芬軒（1989年陳從周為其取名書額）。昆劇、京劇表演藝術家，兼擅書畫。民國（1912一1949）間為專業演員，與梅蘭芳、程硯秋合作數次，有名梨園。1957年任上海市戲曲學校校長。有評其：“擅吹奏笛子，將京、昆表演藝術融為一體，形成儒雅、秀逸、富有“書卷氣”之表演風格，又創造講究聲律、韻味的唱法，成為“俞派”。”後名聲大噪，任全國政協常委、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劇協常務理事、上海昆劇團團長等，並著有《習曲要解》。1993年病逝於上海，次年建立“俞振飛紀念館”。

俞振飛雖然藝苑成就斐然，但俞氏的婚姻卻不成功。馮超然之孫天虯有《俞振飛不成功之婚姻軼事》長文錄入《藝林雙清》一書，多言俞氏的婚姻，此不贅錄。這裏僅錄陳巨來在《安持人物瑣憶》一書中關於俞振飛的一段軼聞：

吾平日最鄙視奪人之妻者，如江小鶼，奪至友陳曉江之婦為妻（後友人戲之云：陳早曉得有江也）；俞振飛一經教唱至友夫人昆曲，一奪陸氏，又奪陳某之婦王氏為妻（王死後，乃取言慧珠者）。

錄出俞振飛的這些“花邊新聞”，以添讀趣。

下面敘說華雲的人物畫。

當你翻開巢勳的《芥子園畫傳》第四集，在“增廣名家畫譜”部分，有頁華雲的人物畫。《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稱華雲為清朝畫家，云其：“字文明，江蘇蘇州人。善畫人物。”

華雲《人物》便面

華雲此頁扇上人物畫，寫一老翁右手持一釣竿，左臂勾在垂柳的樹幹，立在枯樹邊上。老夫頭頂草帽，腳穿編的草鞋，褲子高高卷起，現出得意的神情，一副村夫漁翁形象，有知足常樂的處事態度。柳樹水墨勾寫皴點枝幹，淡墨夾雜著青綠勾寫枝條，青綠的柳條隨風飄拂，現出春意。幾抹遠山淡墨沒骨塗抹，未作勾點皴擦。水邊水草青青，生機盎然。圖上人物畫作農夫漁翁裝束打扮，但也現出高蹈的出世神情。署題“終日持竿，意不在魚”，也有樂天知足的意味。畫扇時間“癸酉仲夏之初”，落名“華雲”，鈐印“華隱”朱文。華雲畫扇扇面與俞振飛行書扇面的質地格式不同，非為同一柄成扇拆開，所以畫上“癸酉”不能據扇書上創作時間1981年去推算，巢勳《芥子園畫傳·增廣名家畫譜》所收畫作的作者大都是與他同時代的人，那末華雲也當為清末民初間的人。這期間的“癸西”有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和民國二十二年（1933）兩個，我們再從畫筆老到、墨沉色重上看，應當為畫家晚年作品，所以1933年癸酉年的可能性大一些。

俞振飛戲名大噪，書法以人以名，此扇面書法，若是一般名頭的書家所書，1千元左右購買就算高的了。但放在俞振飛身上，那價格就應該值四五千元了。華雲先生為職業人物畫家，此扇面人物畫頗見神情韻致，三四千元一頁應是合理的價位。若是市場上再看到，還是可以買進庋藏的。

2011年9月15日上午於不歌樓雨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