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山日报

南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灿烂的雪花。

正如鲁迅先生所言，位于祖国西南边陲的腾冲，是没有冬天的，能见到雪花是天大的稀奇。而今年是个例外。三阴两阳的天，寒风冷雨常常夹着冰雹不期而来，冷不丁又淋淋漓漓几天。 

那就痛痛快快来一场漫天大雪如何？那可是南国人的奢望，特别是摄影人梦寐以求的！在摄影人心中，高原雪山是一个遥远神秘的梦，散发着圣洁纯净的光辉，闪烁着变幻迷离的色彩。

天遂人愿。辛丑腊月，壬寅正月，连降几场罕见冰雪，听闻猴桥、滇滩、明光、界头等地的高山险峰，都已经是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了。我从春节期间繁忙的劳动中偷闲，曾两次冒风驰行腾泸路，前往曲石、界头地界赏高黎贡山雪景。

高黎贡山，傲峙滇西大地，是横断山系云南境内中最西部的一列山脉，北高南低，南北走向，最高峰为嘎娃嘎普峰，海拔5128米。在腾冲境内的最高峰是大脑子峰，海拔3780米。高黎贡山，又名高良公山、高黎共山、昆仑冈、分水岭。“高黎贡山”最早始见于唐代著名学者樊绰在其所著的《蛮书》。名称由来：高黎（又叫高丽或高日）是景颇族一个家族名称的音译，“贡”为景颇语，是“山”的意思。高黎贡原意为“高黎家族的山”，后来汉语习惯在“高黎贡”后加了“山”字。

高黎贡山，声名享誉世界。它除了特立独行的南北走向，外加整条山脉地处西南季风的迎风面，降水充沛，生物多样性十分突出，被称为世界物种基因库、自然博物馆，成为了科学研究和摄影人的天堂，更孕育了大量的诗和远方。

辛丑腊月廿日，携几影友急赴雪山。可天气时阴时雨，高黎贡山群峰之上，万年的灵气在云雾的高深莫测中悠游。山顶的雪，还不是很厚很白，淹没在厚厚的云雾里；田野的油菜花，还只在孕育花苞，不能成为预想的最佳前景。我的心禁不住有些失落了。

一路向北，直抵大塘，找了好几个点，都不能一睹雪山真容，偶尔隐隐约约露出雪峰一角，也会让影友们兴奋惊呼，尽管前景和主体都不是很好，但快门的咔嚓声还是不绝于耳。摄影人对于雪山的向往，简直近乎痴狂了。

下午四点多，带着满腹的遗憾和一丝希望，从大塘返程。一路上，大家的眼睛都在搜寻好的光影、美的景致，眼光一直不离左边云雾中的雪山。

下午五点多，行至桥头街附近，忽然瞥见，几座巍峨的山峰之上，乌云翻滚，云影与光彩神奇变幻，一缕泛着黄晕的阳光，从西山的黑云缝隙间投过来，刚好投在那座最为突兀峭拔的峰顶上。快速停车，快速找点，快速调焦，时间在满满的期待中滴答滴答。

精诚所至，灵山感应。几秒钟之后，山峰渐隐渐显，似乎就在刹那间，云雾飘忽的最高峰上，显现出一个女神的轮廓。

高黎贡山女神！

高黎贡山母亲！

惊喜，震撼，感动，瞬间从心底泛滥开来。镜头中，女神母亲端坐云中，盛颜仙姿，风华绝伦。她披散的银发如瀑布一般，垂到肩臂；一袭水晶云霓披风，被俏皮的雪花，绣上九万朵白芙蓉；微微抬起的右手，似乎持着神杖，在盛开的白芙蓉花瓣中隐隐显露。她傲视群峰，俯视人间，目光沉静、深邃，似闪烁着浅浅的温柔，又似笼着淡淡的忧郁。

正想变镜录像，云涛雾海便奔涌而来，那缕光倏然遁去，雪山女神驾着云霓的车马，如风一般迅疾消失。只余一列虔诚的摄影人，呆呆立在原地，膜拜目送女神远去，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回头望望雪山下的村庄，但见小溪淙淙，炊烟袅袅，人来车往，熙攘而安宁。这才如梦初醒，感觉刚刚就像做了一个梦，一个神奇悠远的梦。雪山女神，高黎贡山母亲，竟然显灵于似真似幻的瞬间，冥冥之中，是不是敬畏山水的我们，前世五万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莫大幸运的一次照面！

天黑回到家，顾不上吃饭，便打开电脑，想更真切地瞻仰雪山女神形象。细细拉近，女神的鸾姿凤态，可谓是惟妙惟肖，越看越觉得神奇无比。特别是那双大而美丽的眼睛，蕴藏着丰富的光彩。我试着解读这目光：温柔，该是她对山川大地无尽的爱；忧郁，该是对瘟疫阴霾久久不散的焦虑？

第二次去，是壬寅正月初七。那天阳光灿烂，天气晴好。山顶上白雪皑皑，山下的油菜花已经零星开放。“高黎雪山天下绝，堆琼积玉几千叠”，正是赏雪的最佳光景。腾泸路上，沿路可见赏雪的人，站在油菜花田边，或者村舍边，对着雪山拍照留念。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把金黄的油菜花和建筑作为前景，雄伟冷峻的雪山便会增添几分妖娆和温暖。

但我没有止步流连，我的目的地不在此，在那座女神母亲显灵的巍峨山峰上。抵达上次的拍摄地，见山还是那座山，但又不是我脑海中的那座山，山顶光秃秃地白得单调，千仞突兀嶙峋的绝壁，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堆叠得没了轮廓，也没有一丝缥缈的云雾，任凭如何努力拼接想象，也不能复原女神母亲凌空独尊的神态仙姿。于是折转向东，往山脚的方向行进，一方面想近距离看看母亲山的挺拔寥廓，另一方面想去山下的高黎村，弄清楚这座山是否是我上次打听到的“大巫山”。因为第六感告诉我，那天有幸目睹的不是“巫”，她应该是美丽圣洁的“神”，是众生心目中慈祥伟大的高黎贡山母亲。

在村公所小坐，又到最靠近山脚的孙家寨，询问了几位见多识广的长者，终于水落石出。原来这座山真的就叫“高黎贡山”，虽然云南西部的横断山脉统称高黎贡山，但是真正叫高黎贡山的仅此一座。高黎村，就因为坐落在这座山下而得名。矗立在腾冲三桥广场上的高黎贡山母亲铜像，就是以这座“高黎贡山”最高峰为模型打造的。

当我把那天拍到的女神母亲像给老人们看时，他们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直呼“神了神了”，一位80多岁的老大爷说，他一辈子就住在神山脚下，年轻时曾经十多次翻越神山旁边的“背风坡”，到潞江小平原赶街，但从没有看到过女神母亲显灵的样子，也没有听到古辈子说起过。

听到这，我更加庆幸自己的幸运了。正准备离开村子继续向山脚前进，却不知，说话之间，高黎贡山上已经漫起雾海云涛，最高峰完全淹没在云雾中了。不禁感叹，风云变幻的雪山，我离你是如此的近，却又是如此的远，你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即，但我相信，你是有灵魂的，云雾之上，一定有琼楼玉宇，“青峰直立凌天宇，云烟缭绕似仙居”。高黎贡山女神母亲，一定就住在那雪峰之上的云端，年年岁岁，把最好的山水给脚下的大地。

归途中，无数次回首雪山女神，直到渐行渐远看不见。腾泸路两边，油菜花装点的一个个美丽村庄，在前方一一展现，又渐次退去。突然想起雪莱的诗：春天从这美丽的花园里走来，就像那爱的精灵无所不在;每一种花草都在大地黝黑的胸膛上，从冬眠的美梦里苏醒。 

广袤的腾越大地上，每一处山水，都浸透着高黎贡山女神母亲深厚博大的爱。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在你面前，不为虔诚，不为迷信，只为感恩和敬畏。

□ 万菊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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