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名怡和洋行经理的收入，社会愈动荡愈赚钱，个中原因耐人寻味

外滩怡和洋行原址

陈雨洲，长沙怡和洋行经理。外人称其为“爱琴”（agent，代理），因为长沙怡和没有洋人大班，也没有外籍职员，所有工作人员都是华人。但怡和同仁称陈为“两栖买办”，理由是陈主持长沙地区的怡和航运业务，有契约，有保证金，怡和付给陈每月津贴80两纹银，按业务收入支付陈一定佣金，陈就是怡和在长沙的买办。

陈在长沙怡和的所有人事与开支，一律由陈负责，怡和不问也不管。陈聘用助手一人，称为副买办；另雇账房、秘书、跑街、写字、栈房保管等职员10余人，并招收学徒若干，共计20余人，职员薪俸一般在25元左右，最低8元。年终无双薪，只由代理拿出部分佣金分红。代理、副买办月薪40余元。

农历正月初四举行接财神仪式。典礼前，长沙怡和用一张红纸把职员姓名开列其上，贴于显要处，有名者参与仪式，无名者什么话也不必说，卷铺盖走路。

各项开支合计，陈雨洲一年的开支约在万元左右。

那么，他的收入几何呢？

先看长沙怡和每年的大致收入。

长沙怡和洋行的主要业务是轮船运输，既做货运也做客运。有定期的昌和轮一艘，可受载约500吨，每周由长沙往汉口一次。另有不定期的拖轮三套，受载量从70吨到300吨不等，业务繁忙时，还可由汉口拨船供应。

湘江丰水期间，拖轮一般供作常德、益阳、沅江等支行使用。

货运每月约2000吨，临时调拨船只运量约1000吨，每吨运费6.25元，此项长沙怡和月入18750元，年入22.5万元。

长沙怡和还进口车糖、疋头、五金、福建皮丝烟等各类货物。年销车糖约5000包，每包200司马斤（约等于605克），每包按33.5元计，合16.75万元。其他疋头、五金等销售额约计共5万元。长沙怡和货物销售共计21.75万元。

此外，长沙怡和每年还有水保险费在内每年约2万元收入。

以上三项全年营销收入合计约46.25万元。

买办的主要收入是销售佣金，陈雨洲当然不例外。

陈的佣金有5%和10%两种。车糖疋头五金为5%，佣金约为22000元；水保险费为10%，佣金约为2000元。

陈还成立了报关公司“怡和长行”，代客报关，收取手续费，用的还是长沙怡和的一套班底。报关手续费按千吨平均取费180元算，全年运货量为3.6万吨，收入6480元。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还有些非内行人不知道，不起眼却不菲的收入。

怡和收进车糖，每包有202斤，2斤作为损耗，只按200斤算。但怡和出糖，秤头却抓得很紧，这2斤损耗就被称为秤余。2斤不多，但如果是以5000包为基数来计算的话，秤余就很可观了，达到万余斤，相当于50包，收益有1600余元。

车糖行市，时有涨跌，行情由汉口怡和告知。如行市上涨，就预报出售包数；行市下跌，则将已出售的糖推迟日期报出。这叫吃盘子。以这种取利手段，年获利约3000元。

还有一种获利手段，行外不知道，但在行内应该是公开的秘密。

怡和规定轮船上下货物码头人资，一箱货不超过200司马斤，运费30文钱，超过的话则为60文钱。陈雨洲付给工人的工资都是铜钱或铜元，这似乎没有问题，但陈收进来的款一般都是银子，银贵钱贱，陈每年可从中渔利2500元。这是典型的鹭鸶腿上剐精肉了。

这样算下来，陈雨洲一年的收入约为3.7万余元，这里没有包括汉口怡和洋行每月发给的津贴。除去各项开支的话，陈可结余2万余元。这个收入不错，但比起那些富豪来说，还算不上很有钱。

这样的想法没错，但如果考虑到以下两点的话，这个想法可能会有稍微的改变。

陈雨洲大概是在1904年前后舍舟登陆长沙，即开始主持长沙怡和洋行，一直干到1922年才告老退休，由其长孙接替其职，任职时间近20年。

时间长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长沙怡和的业务很稳定。20世纪上半叶风云变幻，政治局势动荡，婚战不休，从事交通运输的长沙怡和在20世纪初前二十余年，居然很少受到各种干扰，这就很特别了，由于这种特别，每逢动荡，它还大赚其钱，就很令人感叹了。

一般的轮船公司，是不敢跑长沙到汉口的航线的，因为常有战事影响。湘人自办的中华轮船公司，就因此陷入瘫痪。唯有怡和轮船公司有护身符护体，还有小型舰艇沪杭，航运比较安全，生意才做的长久。

那些军人政客脱险的首选就是怡和的轮船，只是要花费重金。

1927年，谭延闿反攻长沙，长沙电报局长余景伯和米捐局长田某就专门跑到怡和轮船上避难，坐观成败，在谭控制了省垣后，才死心乘船避往武汉。

愈到动荡时间，就愈是长沙怡和发财的时机，陈雨洲自然随之大捞一笔。

此时难民如洪水骤至，船票价比黄金，较平时高出数倍乃至10数倍。

和平年份呢，风调雨顺，万物祥和，陈就赚得少了吗？

不，一样很多。

丰收的年份，湘米解禁，大量对外输出。

以1922年为例，长沙怡和每月对外运米15万包，每包净重150司马斤（怡和日常的运力是每月2000吨），每100司马斤合一担，年运米270万担，合运费81万两，折银元112.5万元。

陈雨洲仅在这笔运米的费用中，即可收入佣金56250余元，报关费32400元，从搬运工人工资获利8320余元，较平常年份增加收入9.6万余元。

这样长期、稳定，且时有暴利的工作，能比得上的行业真不多。

直到1926年，农会与工会遍地开花，自此长沙怡和不复以往盛况。1938年，长沙大火，长沙怡和业务全部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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