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阎罗——毛人凤：（6）“双十二”的惊恐

在灯红酒绿的西安大世界舞厅，向影心仍然打扮得妖艳迷人地前来跳舞。

不过，她来这里并不像从前那样，单纯地为了打发时间和卖弄风情，她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和毛人凤接头。

灯光昏暗、人来人往的舞厅里，很少人会去关注一个女人在和谁跳舞。

向影心和毛人凤在搂搂抱抱之中，顺手把钱和情报相互交换了。

但是这天，向影心看到毛人凤眉头紧锁，兴致不高，便悄声问：“毛股长，出什么问题了吗？”

毛人凤向来不愿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别人。但是，向影心似乎别具一种魔力，让他不能隐瞒。

毛人凤把《活路》情报泄露，以及两个特务失踪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给向影心听。

毛人凤告诉向影心，西安绥靖公署军需处有一个印刷厂，他马上向三科科长江雄风请示后，并一道商量了侦察办法：

先找西安警察局马志超，从他的侦缉队里借来廉栋臣等两个侦探冒充失业工人，然后托关系找熟人，介绍进了这个印刷厂。

做了一番精心乔装打扮的廉栋臣等两个密探，确实不含糊，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留心观察，发现《活路》确实是在这家印刷厂里印制的。

得手后，廉栋臣两人躲在军需处后面的城墙上偷阅，这就是特务急于得到的军需处印刷厂印刷《活路》的直接证据。

这期《活路》的内容，全是指责蒋介石让东北军、西北军与红军互相残杀，并称其目的就是借红军消灭东北军、西北军。

印刷品还称，东北军的“活路”就是停止内战，西北（三方）大联合起来共同抗日，否则就没有活路！

于是，这两人通过秘密渠道，把样品送交西北“剿总”调查科科长江雄风以及毛人凤。

获得如此重要的“反动文件”，毛人凤顿时兴奋不已，即向“剿总”参谋长晏道刚报告。

晏道刚不敢迟疑，立即召集江雄风、马志超、曾扩情等特务头子开紧急会议，会上，他们集中分析“反动作者”是谁。

他们认为，既然是十七路军印刷厂印的小册子，当然是十七路军的人编写的。从内容上看，说话的口气是东北人的，宣传主要对象也是东北军。于是，他们拿出花名册逐一比对，最后分析来分析去，摊到郭增恺头上。

郭增恺是杨虎城心腹，全国经济委员会西北专员，也是杨与宋子文之间联络人。

报功心切的特务头子立即向蒋介石做了报告，蒋于5月10日电令：“着即将郭增恺逮捕送南京。”

接令后，晏道刚不敢含糊，在12日这天亲自打电话邀请郭增恺到总部来喝喝茶，还说顺便有要事商谈。

郭增恺终于“落网”了，他被塞进公安局的警车，连夜被送到临潼，押上火车解往南京。

郭增恺到南京后，特务立即进行审讯，逼他招供为何要编印这份如此“反动”的《活路》小册子，还企图从他口中套供杨虎城和张学良怎样密谋联共抗命。郭增恺被问得浑然摸不着头脑。特务用了各种威胁、利诱、刑讯，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南京的特务只得如实转告晏道刚。晏道刚觉得，此事还是向杨虎城打个招呼为妙。于是晏参谋长约杨虎城将军来“剿匪”总司令部面谈。

接着他拿出《活路》给杨虎城看，他说：“郭增恺因此事已被调南京问话。”他还强调《活路》是十七路军印刷厂承印的，杨将军你理应查出个头绪来。

杨虎城本来对郭增恺的失踪感到非常紧张。如今得知是被蒋介石下令捕走，更加不安，他气冲冲地赶回绥靖公署，立即派人去印刷厂好好地查了一遍。

杨虎城 图片来自网络

事情有眉目了：内部出了奸细，有人告密！告密者是两个工人，其中一人的名字是廉栋臣！于是，下令将廉栋臣二人秘密关押到十七路军军法处。

向影心笑了一下说：“我以为什么大事，原来就这样。你放心，既然他们有不轨的行动，那么，就一定会有证据。

我回去再调查一下，一定能够得到让戴先生满意的消息。”

向影心两只手勾在毛人凤的脖子上，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着，虽然谈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但外人看上去，只是一对热恋中的男女正在耳鬓厮磨。

毛人凤心里十分感慨，他觉得，这个女人会成为自己最好的帮手。

果然不久，向影心发来密报说，杨虎城身边不但有共产党活动，而且杨的夫人谢荷祯就是共产党！

其实，《活路》是由中共地下党员和高崇民一起办的一种不定期的政治刊物，刊名的意思是东北军的活路在哪里。

高崇民、孙达生就是专门在东北军内从事兵运工作的，编制反战的小册子《活路》并让它在东北军内部流通，正是兵运工作的一个部分，而他们也正是《活路》的撰稿人。

毛人凤立刻把这件事向戴笠做了汇报，讲明了前因后果。

戴笠听了大吃一惊，但是，他没有责怪毛人凤，而是连连埋怨江雄风潦草，晏道刚误事。

然后，他饬令毛人凤扩大侦察范围，一定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不过这时，距离蒋介石要去西安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蒋介石借口要避五十大寿，打算来往于中原古都洛阳、西安、济南、太原、兰州之间，与各方面的军政大员进行会谈，秘密进行军事上的部署，同时，催促东北军与十七路军对陕北的红发动进攻，然后，再集中数十万中央军完成最后歼灭红军的计划。

如果这次蒋介石去西安有危险，那么戴笠、毛人凤这些人，悬在裤腰带上的脑袋也都保不住了，而如果杨虎城通共的消息只是谣传，那么又会误了蒋介石的正事。

这样一来，蒋介石打骂责备他们事小，怕的是，他从此对军统失去信心，给了中统和CC派上位的机会，这对戴笠他们复兴社特务处来说，也是损失惨重。

在这个紧要的阶段，幸好向影心的情报一条接一条接踵而至，毛人凤每天足不出户，坚守岗位，指挥埋伏在杨虎城周围的所有暗线，认真工作，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向他汇报。

他自己也不分昼夜，将所有这些情报整理、分析、斟别，然后，拣重要的发给戴笠，供他向蒋介石报告。

国民党中央军校洛阳分校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当蒋委员长笠临国民党中央军校洛阳分校小憩，戴笠也匆匆从南京赶到这里，向蒋委员长做了秘密汇报：

“根据西北区毛人凤的紧急情报称，杨虎城与陕北红军的某一负责人，正在进行秘密接触，很可能做出一些对党国不利的事情。”

蒋介石皱着眉头说：“你们说杨虎城通共，说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要的是证据，证据在哪儿呢？

那些民间的谣言，你们都不要说给我听，我要的是眼见为实的凭证！

你们继续扩大侦查，在没有发现确凿证据之间，我去西安的计划不会更改。”

戴笠挨了顿训，回过头来，也对毛人凤如法炮制了一顿，毛人凤心里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服气，他暗暗苦恼，自己一直寻找不到突破点，没办法让蒋介石对自己刮目相看。

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能希望向影心可以送来让自己获得奖赏的情报。

这天，和往常普通的一天一样，毛人凤早早地便来上班，他的桌上，总是整整齐齐地放着情报，看过的在一边，没看过的在另一边，加急加密的，另有专门的柜子存放。

他刚开始看昨晚没看完的文件，译电员就送来了昨晚刚收到的各地的各种各样的机密电报，毛人凤精神马上一振，立刻查看其中是否有重要的情报。

果然，他看到一个代号“舞伴”发来的情报，十分喜悦地打开。

“舞伴”就是向影心，看完之后，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原来，向影心给他发来的密报上写着：

“据杨虎城身边的亲信称，张、杨将采取'兵谏’的方式，逼迫委员长停止剿共，领导抗日。”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肯定地表示张、杨通共的行为，而且，连他们将要采取的方式都了解，可见情报十分准确。

这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牵系到国家前程、民族安危、领袖性命安全等头等大事，连毛人凤自己的前途，都被紧紧地拴在蒋介石飞往西安的班机上。

毛人凤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他催着译电员立即拍电报，发给戴处长，几乎恨不得他自己顶替电报，飞往戴笠身边报信。

戴笠接到这份情报后，也十分激动。他知道，蒋介石虽然一直器重他，但是，军统却不能拿出像样的成绩让蒋介石满意，这等于是自己的失职。

尤其是目前中统在反共方面的进展十分卓越，不仅成功抓捕并策反了顾顺章这样的中共领导人，而且，对各地中共地下组织的破坏成绩斐然，这让戴笠更想要和他们一拼高下。

但是，当戴笠把电话打到洛阳的时候，接线员告诉他，蒋介石一行已经开赴机场，甚至可能登机了。戴笠急得不顾规章制度，连声说：“让飞机停下，我有急事，我有急事！”

蒋介石刚走上登机的阶梯，身后就跑来一个调度员，大声喊有电话，蒋介石觉得这样对自己的西安之行来说，很不吉利，一肚子火一下子就蹿起来了。

他忍耐着返回候机楼，接起电话，听到戴笠在那头喊：“校长，你不能去西安，杨虎城和张学良要进行'兵谏’！他们要强迫你一起抗日！”

谁知道，蒋介石不仅没有夸奖他，而且非常气愤地呵斥道：“这是什么话？怎么能在电话里这样说？

这段时间，你们就不停地跟我报告，什么'张、杨不和’、'互有冲突’、'张、杨有不法举动’，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我说过要证据，证据呢？还是没有？我不是说了，没有证据你不要跟我汇报。

张学良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置我于死地？他的夫人是我岳母的干女儿，哪里有兄弟互相残杀的道理？

你这个情报太不准确，我才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西安。”

戴笠急得满头大汗，他没有办法，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校长，这次是杨虎城的亲信发来的情报，绝对准确……”

蒋介石勃然大怒：“娘希匹，我要去西安，你就想办法阻止我去西安是不是？你说他们通共，我就是要去号召和督促他们，坚决和红军开战，把共产党消灭干净。

我倒要看看，是我说动他们剿共，还是他们能说动我抗日，这趟前去如果有不顺的地方，也都是你这个倒霉电话惹的祸。

万一真出什么事，看我不要了你的脑袋！”

蒋介石去意已定，骂了几声“娘希匹”之后，坚决地登上了前赴西安的飞机。

在南京鸡鹅巷，戴笠焦急地搓着手，不知该做些什么，没法子，只能等待毛人凤给他送来最新的情报。

1936年12月12日凌晨，在西安的毛人凤和军统的其他特务们还在酣睡之中，但是，西北“剿总”却是灯火一片通明，张学良的警卫营正整装待发。

西安事变前张学良和杨虎城合影 图片来自网络

天还蒙蒙亮，毛人凤突然被译电员的敲门声惊醒。他下意识地反应过来，蒋介石出事了。

他迅速接过情报，果然向影心告诉他：今早发生兵变，蒋委员长被扣，生死未卜。

毛人凤立刻披上衣服，冲到军统西安站的办公处，江雄风也接到东北军内部的特务打来的电话，并且说，现在东北军和西北军内部相当团结，估计，将有进一步的对特务处不利的行动。

这时，大大小小的特务也都赶到特务站，这一消息一传开，很多人立即显露出惊恐的神色。

因为，这些特务平时依仗戴笠作后台，在西安城里是无恶不作，东北军和西北军的将士，都敢怒不敢言，现在，他们连蒋介石都敢绑架，对这帮小喽罗还不要连锅端了。

这时，一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来，大家一看，原来是晏道刚，他说：

“根据可靠消息，陈诚、蒋鼎文已经被扣留，张学良的军队已经在西安戒严，来逮捕特务处的军队已经开拔，请诸位尽快想办法。”

江雄风见此，早吓得面无人色，毛人凤看到他偷偷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手枪，知道他想跑，一把抓住他说：

“你现在还不能走，赶快给戴先生打电报。”

江雄风看大家走的走，跑的跑，谁都只顾自己，哪里还管得上别人。于是他马上说：

“我命令毛人凤留在单位给南京发报，其他人立即撤离。”说罢，也不等毛人凤的回答，首先冲出房门。

毛人凤听完后，心惊肉跳，依他在西安对西北军的破坏，如果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他直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多忍一忍，非得抢这个头，结果反遭江雄风暗算。

但是，特务处西安站本身还没有发报机，发报只能到西安警察局去发，而现在，警察局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毛人凤直觉一股凉气从下到上直窜心窝，仿佛看见了大刀在自己的眼前晃动，但是，命令如果不服从，等待他的也是鬼头大刀，没办法，他只好立即起身走出房门。

西安的大街上天还没亮，但是，已经显出了一派忙碌和紧张的气氛，士兵和车队时不时列阵通过，每个路口，都有许多士兵巡逻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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