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录(四)
工人录(四)
文丨坦然
最近看卢思浩的《你也走了很远的路吧》,三百多页的书,我任是看了好几天还没看完,到今天,还有最后一篇,想着留到明天去看。我就是这样,好不容易能安静下来看些书,码些文字,可总想拖延着去完成。
压泥工老汤
至于老汤,起初我一直没留意,他总是沉默着吃饭,沉默着走出食堂,除了这,他的身影只在他的工作岗位上。当然这是我之后留意到的。
我知道有这个岗位,但并不清楚具体是干嘛的,只知道他的岗位那边总有一大车一大车的泥拉出去倒在指定的地方。
那是年末一次食堂聚餐,老公从当地人那买了一头猪,挑在刚好不忙的那天杀,按当地的习俗叫“杀年猪”,当然杀猪洗猪切猪都是请专业人士来完成,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一顿丰盛的晚餐。
那晚,所有工人都齐坐在食堂里,桌上除了各种菜肴,还有酒。男人,没有几个不会喝酒,譬如老汤,给他倒酒时一个劲说不会喝,最后呢,端起酒杯喝了又一杯的人是他。但,酒没喝高的他的话依旧不多。
酒过几巡之后,很多工人喝得都有点高,于是平时低声下气的工人们这时候都用高分贝说话,说一些平时不说的话。自然,开各种玩笑是最多的话题。
老汤在家养了很多鸡,说是给女儿女婿吃的。这是他平时说的最多的话题,也是工人们爱拿他看玩笑的话题。挖机师傅小夏说不会喝酒,而且那天他唯一一个坚持不喝的人,所以我们都以为他真的不会喝。于是,工人们拿老汤的鸡作赌注,让小夏喝酒,老汤也乐在其中,说只要小夏喝完酒杯中的酒,明天马上带一只终日放在山上的土鸡过来。小夏开始硬说不会喝,酒多的老汤就更起劲了。就在老汤幸灾乐祸以为这只鸡不会输掉的时候,胖胖的小夏端起酒杯一骨碌就喝得一干二净,面不改色。大伙高喊:“明天有土鸡吃了……”像极了刚打胜仗回来的士兵们,满堂起哄。老汤大笑着:“小夏,就知道你装怂。”
就在那天,我知道有个压泥工叫老汤,他家养了很多鸡。也知道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早年得过肺癌,医生给他判了死刑,而他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所以有人说是医生误诊了,我听到这事的时候也以为是。
第二天食堂里真的有一只土鸡放着。愿赌服输。我知道是老汤拿来的。中午大家喝鸡汤的时候都挺感激小夏当时那豁出去的一杯酒。后来我们才知道,小夏会喝酒,而且酒量不错,只是控制着不喝,或许是健康问题吧,亦或许是其它原因。
那天之后,老汤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和酒精麻醉之后的他判若两人。
其实不仅是他,好多工人都是如此。比起平时沉默寡言的他,我更希望喝酒之后那个大声说话,高声大笑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第二年下半年,我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再回到砂场已不见老汤身影。问老公才得知肺癌复发,晚期,医生说最多三个月可活。老公和主管老陈买了一些营养品去看他,他家没人,问邻居才知道他早就去山上瓣玉米去了。打电话,无人接。等了许久才见他载着满满一三轮车玉米从山上驶来。三个月后,打听他的消息,说他还在,只是人比较虚弱,他本人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照例每天去地里干活。六个多月后,收到他病逝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现在正值清明节前夕,想写的人物多了悲情色彩。
人活一世,总须离别,有人短暂,有人悠长,有人在短暂中精彩走完一生,有人在悠长中尝尽酸甜苦辣。
或许,这就是人各有命吧。
场长老章
场长,就是管理砂场里所有现场的一切事物,说不好听点的,也就是那种整天对工人指手画脚的这种工作。当初招老章进来的目的就是此。
一段时间后,发现老章完全是个实干型的,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整天只知道埋头苦干的人。不过也好,这样的他是我老公的另一个版本,他的出现刚好取代了老公之前的亲力亲为。老公总算可以做个双手反背悠闲地在砂场各个角落走动走动,大部分时间里只指手画脚的人。
老章,本地人,离家不远,但他很少回家,除了放假,难得有一两次请假回去。或许男人到了做爷爷或外公的年龄段,就会慢慢把家埋在心底。他几乎把整个身心都放在砂场里,这样的他,得到我们的一致好评,虽然与当初招他的目的有所不同。
他似乎没有什么是不会的,挖机,铲车,机械,电工……反正砂场的任何一个需要技术或出力的地方,就会有他的身影出现。
然后他的话不多,除非是有事要汇报。但他不是不苟言笑,每次有人跟他开玩笑时,他笑得比谁都灿烂还应和着。嘴贫的人,会成为别人开玩笑的目标,他就是最佳目标人物。
我不跟任何人开玩笑,因为我也嘴贫,明知不是对手,就没必要自讨没趣。不过我也不会成为他们开玩笑的目标,因为,他们不敢。
每次老公和其他几个工人一起喝酒,会邀请姗姗来迟的他喝上一两杯,但他多数是笑着拒绝的,他的酒量到底有多少?不得而知。只知道偶尔他会端起老公准备好的酒杯一饮而尽,最多喝两小杯就控制住坚决不喝了。如果还来一次赌局,估计也是能轻易让别人败下阵来的那种酒量。只是,平时的他控制得很到位。
是的,他每次吃饭都姗姗来迟,像我这种干饭人,总是准时地出现在食堂,或提前吃,这是我在砂场唯一能首当其冲的事。而他不同,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让他错过饭点。也不是他做事拖拉,看他干活时,那胖胖的身影别提多灵活了。或许,他就是那种不急着干饭的人。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方式,节奏。
写憨憨的男人是最废脑细胞的,因为他们过于平淡,无闻,想要挖掘隐藏在这外表下的那个有趣而不同的灵魂,仅靠我的双眼是做不到的。何况我也不是那种好奇心很强的人。
那么,关于老章,就到此为止。
(摄影/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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