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文学】陈中杰 || 醉卧清明水酒间

醉卧清明水酒间

文/陈中杰

我很少喝酒，但家里常备了坛装的杜康以招待亲友。然而，今年的清明，我醉卧在母亲的坟头，浸泡在杜康坛间不忍回家！

天道有轮回，六十年一个花甲，天地循环一周。一个人能活到六十岁，不管他贫穷富贵，不管他行善做恶，也不论他功过是非，起码他不被人诅咒短寿了！

母亲是个孤儿，十七岁讨饭流落到我们村庄，经村里人劝说嫁给了跛脚的父亲。十八岁到二十五岁，母亲先后生了三个女儿。

她怀第四个孩子七个月的时候，因连续割了三天的麦子累的像死猪一样沉沉的睡着了，凌晨三点被翻墙进屋的计生干部抓到卫生院做了人流和节育手术。

跛脚的父亲是三代单传的孤儿，流浪的母亲也失去了家人的联系。为了继承香火，为了不被村里人嘲讽绝户头，父亲和母亲把因患豁口被亲生父母丢弃的我抱回家，省吃俭用攒了钱给我做了兔唇修补手术。

由于父母双手画不了个八字，切身体会到不识字的艰难，所以他们省吃俭用供应我们四个孩子上学。从我记事起，父母亲就没买过一件新衣服，父亲不抽烟不喝酒，母亲不化妆不染发。我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穿着左邻右舍的叔叔阿姨们送的衣服长大。

几个三个姐姐很争气，他们都在大学镀了金，大姐当了高中教师，二姐进了银行，三姐在地铁上班。只有我是个不争气的孩子，连续两年高考都落榜了，父母亲终于犟不过我的选择，同意我去工地干活。

父母一声声的惋惜和愧疚，让我好多次流泪。他们不知道，为了省钱供三个姐姐上学，连续两年高考我故意答错了一半以上的试题。

离开父母，我在工地上搬了四年砖。我每天上班时间都在12小时以上，每个夜晚都在水泥地上铺一块薄薄的被汗水浸透的褥子睡觉。我常常想，下辈子我不再投胎做人，人间太辛苦。如果可以选择投胎，我会重复去大型猪场投胎，那里的猪有温床，有添加了饲料精的美食，有人替我按时打扫粪尿，我一声轻轻的咳嗽就有专业的医生给我诊治。

一个工地上的民工，不论吃的，住的还是医疗待遇，比猪场的猪差了几十倍！

四年后，我的三个姐姐都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我因为长期干重体力活而腰椎间盘突出，不得已我做了一名小区保安。

1996年，跛脚的父亲离开了我们。

2020年，老家的房子拆迁了。父母领取了240的补偿款，母亲说四个孩子都应该获得拆迁补偿，她把补偿款分成了四份，我们姊妹四个每人收到了60万的补偿款。作为养子，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和三个姐姐争补偿款，他们能把我供应到高中毕业就恩重如山了。

2021年，母亲连续三个月双腿肿胀，到省人民医院检查确诊为肾衰竭，如果换肾加上手术后的康复治疗，总费用超过120万。

大夫告诉我们手术费用及可能术后风险后，三个姐姐说没必要为一个老人花光所有的积蓄，最终落得人财两空。并且她们工作太忙，没时间照顾母亲做手术。

就这样，她们忙着上自己的班，我陪着母亲做了七个月的透析，但母亲最终带着遗憾永远离开了她恋恋不忘的三个女儿。

2021年11月，安葬了母亲之后，我听说船厂工人的工资好，春节不回家还有7000元的奖金。为了还债，也为了攒钱娶妻生子，我跟着村里人到浙江船厂打工。

转眼间2023年的清明节到了，三个姐姐说她们工作太忙，没时间回家扫墓。她们说我是自由人，请几天假无所谓，也没有奖金扣，让我回家扫墓。

父母亲都走了，村里也没有族人。我知老家道迎接我的只有一把冰冷的铁锁和落满灰尘的孤独的平房。

回家的时候，我带了三坛一斤装的杜康酒，带了一盒外卖，几斤水果，在清明前一天来到父母的坟头。我听过只有没生儿子的人去世后后人才会在清明节当天扫墓。

两堆坟，三坛酒，一份外卖，一个养子，太阳懒散的挪着脚，从东山头散步到西山腰。

李白可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而我没有明月可邀，只能与泥土中的父母一杯又一杯的干杯。

不知什么时候我失去了记忆，不知什么时候我腾空了三个酒坛，我醉卧父母的坟头一天一夜。

是啊，四个儿女，三个亲生的有工作，远离家乡的女儿不可能在一天的清明假中往返千里来扫墓。

我这个被捡来的养子是个“自由人”，钱可以少挣，孝不可不敬！因为我必须代表四个儿女向村里人证明跛脚的父亲后继有人！

酒醒了，心也敞亮了。

今年的扫墓让我做出一个父母绝对不会同意的决定——此生我不娶妻不生子！

我不在意我的墓没人来扫，我只想自己挣钱自己花，把自己的血汗换成营养反馈给自己的身体。至于养老，扫墓，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我没必要为此日夜戚戚！

陈中杰，喜欢阅读，喜欢写文字，以文修身，用通俗易懂的文字，表达对生活的美好向往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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