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怎么就这样馋呢

                   我从小就嘴谗，越是没有东西吃，越是嘴谗。但母亲的教育又是严格的，绝不能有看人家吃东西的行为，否则，带节巴的竹条子，配我又蹦以跳的舞蹈，会在身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印记。
       没有东西吃，我就会想办法，穷思变，从生产队里的花生地里偷还没有成熟的花生。吃了就趴在水塘里喝水，于是偷东西的报应立马来了。生花生在肚子里见到生水，仇人相遇分外眼红，于是就拉稀，顺着屁股流，把本来的一点营养全部拉出。
      实在馋得受不了，就将不知道谁家晒在外面绳子上的腌菜干，拽一根菜边，拿在手里，一边走，一边一条条地撕，放在嘴里，冲淡那淡如鸟味的舌头。
      那时候，不仅仅因为嘴谗，更多的是因为没有东西吃。正是发育的时候，也是成长拔条的时候。一年只有过年才吃一回猪肉，哪个孩子能抵挡住吃的诱惑呢。唯一可以放开吃的一次，大约在14岁。

      家里有个习惯，无论再穷，兄弟三人，无论谁到了14岁，正好是我们快要发育的年纪，母亲就专门为谁杀一只鸡。三个兄弟人人如此，太阳门前家家过，谁也没有例外。
     大哥比我大8岁，记得轮到他吃整只鸡时，我气得在那里骂了一天。到了晚上，还一面啜泣一面才在迷迷糊糊中睡去。
      为了解谗，我偷吃过大籽盐、萝卜干、没有熟的西瓜、山芋。看到同学手里的崩脆的锅巴、口袋的秋果、面皮炸的巧金皮和几粒花生，我站得远远的装得无所谓，其实在不停地吞口水。
      年龄决定我嘴谗，身体决定我要吃。那时，长身体，就是想吃，穷和饿始终就像两个魔鬼跟着我，我就像饿鬼附身或投胎。
       终于长大，条件也慢慢好起来，不愁吃喝。光阴不知不觉地到了这个年纪，完全可以吃自己想吃的东西。

      那天体检，医生语重心长地说：“从今往后，你不能吃稀饭、少吃水果、不要吃甜食。”那眼神像嘱咐后事。

         我说为什么。
        医生用同情而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血糖高。”语气充满了同情和悲哀。

        完了！好不容易有吃有喝了，却不能吃了。
      有时看到酒店门口，一簇簇人面红耳赤，勾肩搭背，酒散告别。有时还没有下班，刘科长就开始约饭局：“我私人请客，酒自己带的。”至于那些以来人为名，变通公款吃喝，就更多。看着听着，我心里一动，也想能经常这样混一顿，想想医生的话还是不敢。

      后又幸灾乐祸而妒忌地想：估计他们经常这样，尽早也会有“三高”的。尽管这时他们不觉得，我知道，恶魔总是乘人不备袭击人类的。
      有时我回来晚点，妻就会来电说：“早点回来，杂粮已经备好！”我想：狗猪羊经常吃草糠、野草和山芋藤，好像他们不患“三高”，要不是人为地去宰杀，估计他们绝不会有“三高”和其它恶疾的，还会寿终正寝呢。
        现在条件好了却不能吃了，有吃有喝了，却不敢吃了。
        那天碰到几位老同事，老吴感叹地说：“年青时能吃，没有吃的。现在有吃的，却不能吃了。”
       刚刚退休的余副局打趣说：“以前有吃的，不肯吃。现在没有吃的，却想吃。”
        李局也大笑：“是啊，以前有酒喝，没有酒量喝。现在退下来，没有喝的了，不知道怎么酒量还变大了呢。”
      大家伙情况各不相同，反正有一点，一切回到原来，于是大家都笑：“没有吃，倒好了”。最后大家有一个共识：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身体好。钱多钱少，不如平平淡淡好。官大官小，心态平和就好。身体健康，子女平安，还有什么比这好的呢。

     诱惑总是有的，看到大鱼大肉，我还是有点心动，嘴里不自觉的吞咽。穷人出生，抑制不住啊，奈何。但医生的忠告和妻的一声呵斥总在耳边响起，毕竟如果因为嘴馋而死，总觉得有些不值得。好在每个月还有一点退休工资，活一天还能为孩子做一天的贡献，死也要好死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