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纪事：慈悲之心是那碗腊八粥的朴素底味

作者：优雅的胡子（吴永刚-Max）

取自百度百科

一进入农历腊月，吉林地区的生活节奏便悄然加快。借天寒地冻的“天然冰箱”效应，无论是杀肥猪还是蒸粘豆包，各家各户的“忙年”活动已经拉开序幕。民间也因此有了“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的俗谚俚语。忙年的不止是百姓之家，各大商号也开始年终拢账，“放账的送信，欠债的还钱”，一年来往来款项，从腊八这天开始便要在噼哩啪啦的算盘声中弄个分明。于是乎算盘的“算”竟谐音到了“蒜”，让盐渍“腊八蒜”成为一项重要的应景节仪。

吉林白蒜，取自《吉林特产风味指南》

盐渍腊八蒜的习俗虽由华北地区传入吉林地区，可吉林城的腊八蒜原料并非是华北地区推崇的紫皮蒜，而是城北乌拉街出产的吉林白蒜。吉林白蒜“蒜头大、瓣大、肉质洁白爽脆，味道辛香、容易剥皮。含有蛋白质、脂肪、糖类及多种维生素……为大蒜的优良品种之一，在国内外颇有声誉”（《吉林特产风味指南》）。老吉林人会在腊八这天，把房檐上垂挂的蒜辫子解下，拔出蒜头，剥去蒜皮，取出洁白如玉的蒜瓣，投入坛罐之中。随后灌入西关通泰泉老醋店所产的米醋，封好口，低温静置，只待时光催化，把那如脂“白玉瓣”变成通绿的“翡翠球”。于过年时家宴上，就着“越喝越有”的“饺子酒”食用。

取自百度百科

受关内移民影响，在吉林城喝腊八粥十分流行。喝腊八粥之俗源于佛教传说，据说佛祖释迦牟尼就是在农历腊月初八这天悟道成佛，其弟子遂食用杂米粥以纪念。此风俗随佛教传入中国，又辗转流传到了吉林地区。不过，吉林城民众素来务实，对腊八粥的含义也有着自己的理解。俗语“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地处东北腹地的吉林地区，农历腊月初八正值天寒地冻，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稠粥“粘住下巴”（本地旗人也有在腊八这天吃大黄米饭的习俗），为“忙年”提神助力，就成了腊八粥存在和流传的理由。

吉林的腊八粥用料讲究多样，并无定式：五谷杂粮、红枣干果，以及土豆、地瓜、莲子、花生、柿饼等都可加入。粥以八种食材组成“八宝”为名，贫寒之家但凡应景，也总要凑齐八种食材入锅；而殷实的小康之家，腊八粥的原料往往超出八种。不论食材几何，只需慢火熬煮得浓香四溢、粘稠软烂即可。在吉林城，腊八粥还有一别用：在园子的果树主干上涂抹一些腊八粥，据说会让果树来年花繁果硕。正是缘于礼佛、抗寒、祈丰等因素叠加，已故民俗大家潘起先生在所撰文章中才有吉林城“腊八……虽然不算节日，但习惯上很受重视，腊八粥是受欢迎的”记载。

影视剧作品中的舍粥场面

在旧时的腊八，吉林城还有一道特殊的风景，让腊八和腊八粥有了更值得后人感怀的韵味。民国版《永吉县志》记载：腊八……前数日，功德院僧人沿门乞米，谓化腊八粥，以食院中养济所之穷民。吉林功德院及下设的养济所位于城中通天街上，是旧社会吉林城内民办官助的福利机构。养济所内居住了许多“残疾无告者”——白天沿街乞讨，晚上回到养济所栖息。为了让这些穷苦人和普通百姓一样，在腊八喝上一碗热粥，抵御极寒天气，功德院的僧人冒寒涉冷，求得多样食材，融慈悲于粥中，籍以修“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之行。

其实当年腊八，吉林城许多大户人家都有舍粥的习惯，其中尤以吉林巨商牛家为最。早在牛家先代牛升云掌家的时代，就非常重视慈善事业。据《吉林市政协文史资料第一辑》牛家后人的回忆，在庚子国难后，牛升云曾卖掉慈禧太后抵债的“避尘珠”，在北京前门外开设赈济民众的粥锅，因而被光绪皇帝赐以“乐善好施”的匾额。民国时，鉴于牛家坚持慈善事业，大总统徐世昌又赠了一块“乐善好施”的新匾。接棒掌管家族产业的牛子厚也十分注重慈善事业，在家乡吉林城，他“夏舍单，冬舍棉”，急时舍药、腊八舍粥更是家常便饭，因而在民间获得“牛善人”的美誉……

时过境迁，在如今，社会的进步似乎已让腊八舍粥失去存在的意义。然而腊八的寒冷却时刻提示着人类：对于一些生命个体，艰苦会周而复始，困难也常常不期而至。在其他人或其他生命遭遇困难时，但凡力所能及，人们都应伸出援手，即便那种帮助只是区区之力，只是杯水车薪。一切即如腊八之日的热粥，温暖的不仅是自己，还有那些同样渴求温暖的生命——由佛陀悟道为源，无论何时，慈悲之心是那碗腊八粥的朴素底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