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往事：解放前最疯狂的私彩——押会

今天和大伙儿聊聊早年间从关内传播到东北的一种赌博，这种赌博以私彩的形式出现，名字叫做：押会。

押会也叫押花会，据说起源于清代的广东地区，后来逐渐传播到北方。据说天津的著名流氓袁文会在解放前，凭借日本人的庇护，在日租界创办过押花会三十六门的赌博新法。至于押会什么时候传播到了东北，我没有查到相关资料，只是听长辈们说解放前，大凡在改朝换代的动乱时期，一旦政府无力监管，东北地区无论城乡，押会都会很快流行起来——吉林城周边自然不能幸免。

押会通常是由几名“聪明且勇敢”的人出面做会头儿。这些人不仅体力、智力要出众，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也得过硬。做人要有威信——群众得信服，做事要灵光——黑道、官面儿都要有勾连。会头们先弄个体面的办公场所，办做“会局”，雇佣一些如师爷、账房先生、杂役这样的打工者，采购桌椅、账本等办公用品，立好规矩，明确好岗位职责，还须找上几个让群众吃个定心丸的乡绅铺保出面，证明本“会局”赚得起，也赔得起。一切OK，便放炮开张！

这押会得怎么玩呢？你问着了，会局押会既没乒乓球、也不设奖券。而是设三十六“门”，每门有一个类似土匪黑话的花名。有资料说这些花名都是某本小说中的人名，只是传播到东北后原来的姓氏被省略掉，仅保留了名字，比如坤山对应的原称呼是黄坤山，乃是老虎精，王吉转世。

和扑克、麻将一样，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玩法，押会亦然。故此罗列如下的三十六门名称和释义只是我童年时听闻的吉林版本：

音会(观音)、元吉(道士)、河海(和尚)、安士(尼姑)、天龙（匪首）、龙江(雨神)、太平(车，一说御辇)、占奎(女光棍)、根玉(男光棍)、永生(接生婆)、红春(妓女)、合同(兔子)、旱云(王八)、青云(姑娘)、板柜(木匠)、明珠(卖珍珠首饰的)、九官(戏子)、茂林(教书先生)、曰宝(儿童)、青元(少妇)、入山(算命瞎子)、福孙(放牛娃)、元桂(屠户)、有利(商人)、万金(财主)、天申(樵夫)、火官(炮手)、坤山(老虎)、只德、必德(都是小偷)、三怀(狗)、志高(棚匠)、上招(强盗)、吉品(官员)、正顺(渔夫)、井立(挑水的)、光明(剃头的)共三十六门（据说关内押会也有三十四门和三十七门的）。

押会的玩法很简单：三十六门押孤丁。你可以用任何数目的钱押一门，吉林地方的赔率是1：30。即：1元钱，押对了给你30元，你说我36门全押，那你赔了6元，为啥？自己算算就知道了。押会是全民博彩，会局会派人动员所有有投资能力的人下注押会，下注者在一块名片大小的白纸上写下自己押的会名，封好后连同彩头送到会局。会局登记后把纸片封存，待吉日“开宝”。

在会局的积极宣传造势下，押会逐渐催生的一个民间职业——“跑封”的。因为当时东北城乡下至孩童，上至八、九十岁的老人，乃至几乎所有的家庭妇女都参与押会，为照顾那些年岁大的或者腿脚不灵便的人，以及不便抛头露面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于是一些人专门从事“上门服务”，帮助这些弱势群体参与押会活动并从获利中抽头——跑封。也有的跑封的是负责给押大份人跑腿的经济人，他们的获利抽头就比较可观了（我认识一个“大”跑封的人，解放前他才十多岁，人特机灵。在解放后他改了名字，刻苦学习，后来竟然考入哈尔滨工业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你看看，人家从小就能当经纪人，长大就当教授，都说那个智商啊！世纪之初我见过回乡省亲的这位长辈，雪白的大背头，唐装。说话很热情，很有煽动性。唯一表示出他平民出身的是咆哮着随地吐痰）。

跑封活动结束后就是开宝之日。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到“开宝”的地点，像赶庙会一样，那真是：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会场中央搭个台子，会头们登台烧香拜神，人们在台下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公布结果。正晌午时，吉时一到，会头把36个写着会名的签儿放进宝箱，在表演了啥叫“开奖全过程透明无死角”后，选台下一个小孩“开宝”。小孩登台开坛抽出此次押会的花名，会头当众公布。台下随即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嚎有的跳，用我原单位形容活动举办成功的话说，那叫“气氛热烈，场面混乱”。

这其中最得意的莫过于会头儿。望着台下， 他或许正寻思着说：你们这帮“会局”操纵的小角色啊，也不想想，钱都让你赚了，老子拿啥给小三儿买房置地、送玛莎拉蒂去啊？你倾家荡产，你卖儿卖女，你无力还债而自杀并不全是会局的错，那是你着了“贪念”的道啊，——难道不是吗？

可悲的是大多数人不认同是贪念作怪，而是荒唐地认为是“神弗福也”！于是为了寻找神仙暗示的蛛丝蚂迹，群众们集体发挥智慧，大刀阔斧地开始了让人脑洞大开的折腾——讨封：

男人挑水看井底，女人做饭盯灶坑——心里想到什么就押什么；早看东南，晚看西北，或顺着房脊早看东南，晚看西北——云彩像什么就押什么；小朋友们最么么哒：孩子们把秸杆割成手指长的段，中间一破两半，共36个，每一瓣写上一门会，然后找老太太的棉裤，栓在门插儿上，把写着风的秸杆放到裤裆里，用小棍敲打，边敲打边唱：打裤裆，敲裤裆，会局掌柜遭了秧（输钱）——敲出哪个就押那个！此外有利用观梦、园光、掏灶坑、蹲坟头、向鬼神、新媳妇鞋求签等迷信活动讨封的，有摇晃骷髅头爻挂那种重口味的讨封，最甚者是赤身裸体装扮隐身人上房瞧镜子倒影讨封的……总之五花八门，“美”不胜收。

讨封行动之所以疯狂其实也不奇怪。据长辈们回忆，押会在吉林猖獗了三次：民国初年、九一八事变期间，还有光复以后的几年。都是社会动荡，民不聊生的时候。是时，命若倒悬，难窥远方，迷茫之中，人们只求今日饱，谁管明日粮啊。有些上述异常之举，倒也可理解。

因为这种赌博的影响面太大，对百姓的伤害最深，所以历来有管理意识的政府，甚至伪满洲国，对押会的态度都是“严打”！建国以后，随着政府下发的禁赌法令，加上组织押会的会头儿们在“镇反”运动中多被镇压，这一危害社会的毒瘤才被彻底根除。随着时光流逝，疯狂的押会活动也逐渐被人们淡忘。

只可惜贪妄之念已是人类的痼疾，消亡的押会只是魔鬼的躯壳，在各种欲望暗涌的当下，那芸芸众生还是很容易被贪念挤掉了原本理性的灵魂，忘掉踏实生活才是命运的根本！

注：三幅插图有两幅是讨封的口诀，告诉读者讨封时如何看征兆。好事者可以放大，读一读这本当年的“科普读物”，老招笑了。

文中题图选自蜂鸟网作者“燕子”的原创作品；书页图片取自孔夫子旧书网“收获书店”，在此向原图作者致以诚挚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