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n 百科大全 2023-04-04 12:57:00

重回汨罗江

往年应该是阳春三月，今年却是闰二月，莺飞草长的清明前夕，我又回到了汨罗江。

在我的字典里，汨罗江不是一条江，是很多条江，是一个涵盖了我童年记忆的地方。

从牙牙学语到青春岁月，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

这个以诗人名字命名的地方，就是今天的屈原管理区，以前叫汨罗江农场。区区218平方公里的地域，在浩瀚的洞庭湖区，确确实实是一个“小地方”。

读中学的时候，看过农场一个展览，介绍说这里是汨罗江的尾闾。“尾闾”是一个生僻的词，当时并不理解它的真正含义。长大以后才明白，从被诗人余光中称为“蓝墨水的地方”流下来的汨罗江，到了下游，不再是以前那个模样。1960年代以前，汨罗江古河道，在河州的湿地里穿行，流经古罗城东，分为三条河流进入这个尾闾，三水纵横交错，弯曲舞动，形成了“三十六坪，四十八汊”，经过我曾经住过的营田古塘汊汇入湘江。

我们今天看到的汨罗江下游，并不是历史上的“汨罗江”。1958年围垦建设大型国有农场，切断西流的汨罗江，炸开与玉笥山相连接的周家垅，迫使江水改道从凤凰山、磊石山以北入湘水、洞庭。昔日的汨罗江尾闾沼泽之地，被围拢成的一个全新空间，一个广袤的优质粮食产区。我幼年时，无数次淌过区内残存的那些河流，曾经的汨罗江故道。

这个农场创建时叫屈原农场，1960年代中期改名为汨罗江农场，后来改回来又叫屈原农场，再后来被改为屈原区。改来改去，总脱不出屈原的影子。

公元前278年，秦国攻陷楚国都城郢。在洞庭湖畔、汨罗江边，“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的屈原，听到秦人入郢的消息后，悲痛欲绝，愤然跳入汨罗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记载：屈原作《怀沙》之赋，哀叹“惟郢路之辽远兮，江与夏之不可涉”，“怀石自沉汨罗以死”。

这一天是农历五月初五，中国的端阳节源自于此。

我小时候听过民间传说，屈原投江后，汨罗江下游沿江十几个村落的渔民，纷纷驾着自家捕鱼的小船去打捞，却没有找到屈原的遗体。直到第十天，上游三家墩的渔民才把屈原打捞上来，此处叫晒尸墩。

我曾实地考察过屈原投江的地方，纳闷的是，屈原的遗体并没有沿着江水漂到下游，反而逆行30里到了上游。难道汨罗江的江水能够倒流？

是以讹传讹，还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少年的我不得其解。权当神话罢了。

后来还真有专家分析，汨罗江水真会倒流？专家嘛，就那么回事，我也是个专家，姑且信之。

屈原投江于汨罗江口一个深潭，名为河伯潭。河伯潭古称罗渊，又名屈潭，潭边立有一块石碑。《水经注·湘水》载：“汨水又西为屈潭，即汨罗渊也。屈原怀沙自沉于此，故渊潭以屈名。”

以科学常理推断，江水是绝不可能倒流的，但真相往往出人意料。

有气象专家曾对多年汨罗江流域的暴雨过程进行分析，发现每年端午节前后，汨罗江暴雨过程最多，占全年一半以上。当地老百姓将这种端午节前后出现的洪水称为“端阳水”。匪夷所思的是：在端阳水泛滥期间，原本顺流的汨罗江会倒流。

也有专家认为，导致江水倒流的神秘力量是“涌泉”

依据当地发现的一块石碑上一段文字：魂归于泉，尸归于坟，灵归于祠。也就是说，屈原投江之处，应该是在一个“泉”边。当年汨罗江江底很可能存在大规模的涌泉。一片水域如有涌泉，意味着水下的地理环境发生了变化。水下地形地貌一旦发生改变，水流的流向就会发生异变。

还有人猜测是漩涡导致江水倒流。离河伯潭不远的名叫“澄潭”的河湾上，江底隐藏着许多诡异的深潭。深潭一旦遇到来势汹汹的“端阳水”，汨罗江江面上便会出现巨大的漩涡和危险的暗涌。

其实，“端阳水”暴发期间，湘资沅澧四水涌涨，齐注洞庭湖，导致洞庭湖水位猝然抬升。洞庭湖湖水暴涨之后，其水位便会高过汨罗江下游的水位。大量的湖水乃至长江水，会倒灌进入汨罗江。原本自东向西流入洞庭湖的汨罗江，此时便产生了“江水倒流”的怪异现象。屈原遗体在汨罗江上游被找到，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管怎么说，屈原轻身鱼跃跳入汨罗江的地方，就是如今屈原区的河伯潭。他最后的岁月是在屈原区度过的。

屈原流放湖南，从湘西乘船过洞庭，在汨罗江边的磊石山和凤凰山上岸。一家人居住下来后，他还骑着白马，跑到长沙商谈过公务，大都是朝发夕至。嘉靖版《湘阴县图志》记载，磊石山西北二十里处的大洲上有个屈潭，今名屈家潭，是屈原家人及屈原后裔的居住地。有人考证，屈原区内有三处屈原故宅，屈原和家人曾居于此。其后人在汨罗江边繁衍，据说改姓为熊。屈原区内，熊氏家族不在少数。

很遗憾，我不姓熊，自然不是屈原的后裔。但我是汨罗江边长大的。

回到汨罗江，站在凤凰山低矮的山坡上，有一种回归历史的感觉。又一次来到河伯潭边，屈原纵身一跳的地方，屈原的身影还留在江水里。这里很长时间是汨罗江下游的一个码头，码头边上有一座亭子，指示这里是屈原投江的地方。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屈原庙，与汨罗江对面那个屈子祠遥遥相对，不幸毁在了某个疯狂的年代。

前年我约几个朋友来这里寻找屈原庙，遗址尚在，庙宇不存，心中好生悲戚。这次重访，驻足于我的好朋友、既是诗人又是儒商的王勇先生新宅，就在河伯潭边。他自称与屈原有缘，在潭边出资建设了一座屈子书画院。书画馆前正在大兴土木，面积宏大的纪念广场已经成型，广场南面正在建设一座大桥，连接通往外界的道路。不久以后，将有一系列纪念的屈原的楼台亭阁落成。

下一个端阳之时，我还会重回汨罗江，坐在河伯潭边的亭子里，为江中竞渡的龙舟摇旗呐喊。那吼声，屈原必定听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