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奸情类 胡县令判释强奸

顺德县（顺德县，广东旧县名。明景泰三年(1452年)置县，1992年撤消，以原行政区域建顺德市，2002年12月8日，国务院批准调整佛山市行政区划，撤销顺德市，设立佛山市顺德区 。）人刘师前，有婢名潘桂花，姿貌殊美，甚得宠幸。其主母尝妒恚[huì ]之，百般驱役，时加捶挞。师前虽欲私爱，当有所掣肘，不得尽其绸缪（1. 紧密缠缚貌。 《诗·唐风·绸缪》：“绸繆束薪，三星在天。” 毛 传：“绸繆，犹缠绵也。” 孔颖达 疏：“ 毛 以为绸繆犹缠绵束薪之貌，言薪在田野之中，必缠绵束之，乃得成为家用。”《诗·豳风·鸱鸮》：“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繆牖户。” 孔颖达 疏：“ 郑 以为鴟鴞及天之未阴雨之时，剥彼桑根以缠绵其牖户，乃得成此室巢。”2. 引申为纠缠。 宋 苏轼 《故龙图阁学士滕公墓志铭》：“君子无党，譬之草木，绸繆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柏也。”3. 连绵不断。 《文选·张衡＜思玄赋＞》：“倚招摇、摄提以低回剹流兮，察二纪、五纬之绸繆遹皇。” 李善 注：“绸繆，连緜也。” 宋 刘过 《六州歌头》词：“悵望 金陵 宅， 丹阳 郡，山不断绸繆。”4. 情意殷切。 汉 李陵 《与苏武诗》之二：“独有盈觴酒，与子结绸繆。”《文选·吴质＜答东阿王书＞》：“奉所惠貺，发函伸纸，是何文采之巨丽，而慰喻之绸繆乎！” 吕延济 注：“绸繆，谓殷勤之意也。” 元 张昱 《醉题》诗：“情在绸繆歌《白苧》，心同慷慨赠青萍。” 郑泽 《佩忍初来长沙即席奉赠》诗：“ 灵均 餐落英，讌席聊绸繆。”5. 形容缠绵不解的男女恋情。 唐 元稹 《莺莺传》：“绸繆繾綣，暂若寻常，幽会未终，惊魂已断。” 元 王实甫 《西厢记》第四本第二折：“你绣幃里效绸繆，倒凤颠鸞百事有。” 明 沉德符 《敝帚轩剩语·汪南溟文》：“ 汪 暮年眷 金陵 妓 徐翩翩 名 惊鸿 者，绸繆殊甚。” 清 蒲松龄 《聊斋志异·白于玉》：“既而衾枕之爱，极尽绸繆。”6. 比喻事前作好准备工作。 清 钱谦益 《南京户部江西清吏司主事李士高授承德郎制》：“非强兵无以备豫，非广蓄无以养兵，此根本绸繆之至计。” 清 纪昀 《阅微草堂笔记·姑妄听之一》：“先事而绸繆，后事而补救，虽不能消弭，亦必有所挽回。” 清 林则徐 《饬府查办防护围基章程札》：“现在水虽消退，而夏令正长，大雨时行，必须早为绸繆之计。”参见“ 绸繆未雨 ”。7. 繁密貌。 《文选·左思＜吴都赋＞》：“容色杂糅，绸繆縟绣。” 李善 注：“绸繆，花采密貌。” 宋 鲍輗 《襄阳行》：“今日何日春气柔，东城骑马花绸繆。”8. 深奥。 《庄子·则阳》：“圣人达绸繆，周尽一体矣。” 陆德明 释文：“绸繆，犹缠绵也。又云：深奥也。”9. 古代妇女衣带上的带结。 《汉书·张敞传》：“礼，君母出门则乘輜軿，下堂则从傅母，进退则鸣玉佩，内饰则结绸繆。” 颜师古 注：“组纽之属，所以自结固也。”）之情。一日，主母差桂花往街买火疮膏药。一恶少年杜若佳，见其美丽，心中动情，乃问之曰：“你欲何往？在我家吃茶去。”桂花曰：“我怎吃你茶？主娘叫我买火疮膏药，我要去买之。”若佳曰：“火疮膏药只有我的最好，贴去又凉又苏爽，快来我讨卖你。”桂花信之，入门去买。若佳引入门内，搂抱住曰：“膏药有现的在，只你美貌，要与我好一会。”桂花曰：“过路人见我进来，久不出去，恐怕人知。”若佳曰：“何妨，容易完耳。”即强解其衣，恣行野意。桂花故略叫几句曰：“你无膏药与我，却与我耍。邻里可快来看！”然口虽叫，手却不动，任彼一番云雨而罢。若佳送出曰：“我实无膏药，只是哄你，可往在别处去买。”桂花出门骂以掩惭曰：“强盗！你无膏药买与我，反这等欺辱我，定去报主人与你计较。”后往药店中买膏药而归。主母见其出外良久，即骂曰：“药店甚近，何须去许多时？你必在何处与人偷情来。”桂花不敢隐，即说出被若佳行强，彼高声喊叫，邻舍都闻。刘师前大怒，即往县告曰：

“状告为强奸事：淫棍杜若佳，睹婢生非，武断乡曲。欺压师前善良懦弱，窥使女潘桂花往街买药，拦截入门，恃强淫奸。桂花喊叫，邻佑通闻。彝伦变乱，王法陵夷。乞殄淫正法，民风不夷。上告。”

杜若佳去诉曰：

“状诉为套陷事：惯赌刘师前，借钱顽欠。佳因理取，面斥致仇。故使侍婢到门买药，善言谕去。套令喊奸，大骂出门，昭扬耳目，意图赖奸。且仇家使女，何意惹奸。家非药铺，谁令买药。装局套陷，情弊昭然。乞天申诬，免遭陷阱。上诉。”

时隆庆六年进士胡友信（胡友信，（1516-1572），字成之，号思泉。明德清县文昌里人。天性孝，倜傥负奇，持大节，事继母以孝闻。家廉四壁，发愤读书，广览古集，研究理宗，为文必呕心洞胆。明隆庆二年（1568）进士。）为县令，亲提审问。刘师前曰：“小的从来无赌博，那有借钱致仇？只因桂花往街买膏药，彼哄他入门，遂行强奸。当时喊叫，邻里共闻，安得云我装套陷他也？”杜若佳曰：“我家非药铺何故来买膏药？不是你装套来而何？且我一人，又无刀斧挟制，焉能强奸得他！”胡令问干证，对曰：“那时桂花喊叫是真，其入门缘故及成奸与否，我并不知。”胡令又问桂花曰：“已成奸否？”答曰：“已被他辱了。”胡侯判曰：

“以一人而强奸一人，势或难也。以一人而受一人之奸，节亦不坚，况桂花系人之使婢，本微贱而易惑，被奸之际，实口辞而心受者也。问强则亏男，问和则亏女。非强非和，不入于律。理合痛责，枷号本乡，以儆无耻。”

按：此判未为甚奇特，云一人难强奸一人，而使女之喊叫，实口辞而心受，深为原情之论，亦可为减重就轻者之法。所谓公门方便者此之类也。 

      附：明代广东顺德县百姓刘师前，家有婢女潘桂花，姿貌殊美，甚得刘师前的宠幸。刘妻非常嫉妒恼恨，故而对桂花百般驱役，时加捶挞，师前虽欲偏爱，无奈妻子有所掣肘，因此不得尽享殷切连绵的情意。某天，刘妻让桂花上街买些火疮膏药，有一恶少杜若佳，见桂花貌美，不禁动情问道：“姑娘意欲何往？可到我家吃茶去。”

桂花回道：“我为何要吃你茶？我家夫人令我买火疮膏药回去。”杜若佳笑道：“你又如何知道，火疮膏药只有我家的最好，贴着又凉又苏爽，姑娘可到我家去买。”桂花轻信，一路跟随进到杜家，岂料入门后被杜若佳“强解其衣，恣行野意”，桂花故略叫几句，手却不动，任其一番云雨而罢。

事后，杜若佳送桂花出门：“我实无膏药，只是哄你，可往别处去买。” 桂花佯骂了几句，用以掩饰羞愧：“强盗！你无膏药卖给我，反这等欺辱，我定去报我家主人与你计较。”买药归家后，刘妻认为药铺很近，桂花却耗时长久，必是在哪与人偷情，一番怒骂责问，桂花不敢隐瞒，便将自己被杜若佳强行羞辱一事相告。

刘师前一向宠爱桂花，听闻其被人玷污，登时怒火中烧，立即告到衙门：“淫棍杜若佳，睹婢生非，武断乡曲。欺压师前善良懦弱，窥使女潘桂花往街买药，拦截入门，恃强 淫奸。桂花喊叫，邻佑通闻。彝伦变乱，王法陵夷。乞殄淫正法，民风不夷。”、

隆庆六年进士出身的顺德知县胡友信，随后收到杜若佳的辩诉，言称刘师前因惯赌一直欠钱不还，自己上门好言索取，未料刘师前“面斥致仇”，故而设下圈套，让家中奴婢潘桂花“昭扬耳目，意图赖奸”，明显是刘师前“装局套陷”。

双方到堂，刘师前解释道：“大人明察，小的从来无赌博，如何会有借钱致仇之事？只因桂花上街买药，恶少杜若佳哄她入门，遂行强奸。当时喊叫，邻里共闻，安能说我装套陷他？” 一旁的杜若佳巧言令色道：“我家并非药铺何故来此买药？若说不是你装套构陷，谁会相信？且我一人，又无刀斧挟制，焉能强奸得了她！”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胡知县于是提审相关人证，皆说：“当时桂花喊叫是真，其入门缘故及成奸与否，小的并不知。”再问桂花“成奸与否”，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胡知县心中已然明了，认为“以一人而强奸一人，势或难也。以一人而受一人之奸，节亦不坚”，潘桂花为奴做婢，身份卑微，容易被人迷惑，受辱之时，“实口辞而心受者也”。

若说是男方强行奸污，说不过去；若说是女方主动迎合，也说不过去（问强则亏男，问和则亏女），既非强污又非迎合，无法依律处理，但对这种行为理应痛责，因此判决杜若佳“枷号本乡，以儆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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