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厂：《不歌楼舊藏》（將出版）一一重拍減半拍得余覺的對聯

余覺《草書》對聯

在2003年上海大眾拍賣舉行的“迎新年書畫精品展暨第21屆藝術品拍賣會”上，有一副晚清舉人余覺的草書七言聯投拍，對聯內容：“鳥勸人得過且過，天許我無能為能。”這聯句字面意思看似淺顯，但卻寓意深遠，並且也頗為風趣。儘管聯上未曾落款，僅是鈐了兩方余覺的自用印，而且是僅為98 X23cm X2的小尺幅，但還是把這副對聯勾進了予之競拍範圍。

畢竟余覺書名頗大，余覺這副對聯以無底價100元起拍後，舉牌應價的人儘管連我僅有兩三個人，但都咬得很緊，你100、他100、我100，很快後排有人把價加到了800元。當時我是有意舉牌加價至900元的，不過我想讓拍賣師多叫喊幾聲，冷一冷比較火爆的氣氛，等叫到最後一聲時再舉牌應價。這時奇跡發生了：後排應價800元的人突然反悔800元的舉牌了，無奈之下拍賣師只好重新起拍。這次的重新起價，僅有一人與予競拍，也僅是競相舉牌了兩個回合，到予舉牌應價至400元時，再沒有人競價，於是拍賣師把槌落在了予之400元號牌上。拍得心儀的拍品，並且因了重拍還撿了個大大的“便宜”。

予沒有“他心通”的神通，實在弄不明白那位舉800元牌的人為何當場反悔不要余覺的這副對聯了？是嫌無款？或是覺得聯句意思消沉？或是覺得尺幅太小？總之是當場反悔了。不去管他什麼原因，反正是因了這重拍“漏”撿得不小。

當予在余覺對聯成交單上簽完“于建華”三字，坐在邊上的丕師說：“余覺這副對聯寫得這麼好，怎麼那人就不要了呢？等回去我給你在對聯上題上字，馬上就不一樣了。”聽丕師說罷，在得“便宜”的高興勁兒上，又添上了丕師將要題字的歡喜，更覺400元拍得這麼大名頭的一副對聯簡直是值到了家。

余覺生於1868年，卒於1951年，浙江紹興人。“原名兆熊，又名冰臣（與沈壽結婚時行名。後改今名），晚號石湖老人，室名石湖余莊（別墅在蘇州，近年對外開放），別署鹯口孤鶼（印行《余覺沈壽夫婦痛史》署名），室名福壽堂、天鏡閣。原為秀才，光緒二十七年中舉。光緒十八年娶蘇州沈壽為妻，沈精於刺繡，遂辦刺繡學校。後進京任女子繡工科總理。辛亥革命後，夫婦又在天津創辦自立女工傳習所。之後，沈壽赴南通，未隨行。擅長行草書，有二王遺風，極有書名。”（《中國近現代人物名號大辭典·余覺》）《上海市現代書畫家名錄》又云余覺“後改字冰人，號思雪……研習書畫詩詞等藝術，作品很有書卷氣和創造才能。所作詩詞、山水花鳥、楹聯條幅，人視為藝苑珍品。早年曾與妻沈壽（我國著名刺繡美術家）一起被清政府選派到日本考察繡事，借此吸收西洋美術，拓寬視野，增長了見識，提高了水準。尤其書法，以行楷草書為多為精，在文壇聲譽頗隆，影響及日本、東南亞及歐美一帶。在書法理論的研究上，也有獨到之處。晚年生活貧困潦倒，因患白血病，1951年舊曆9月18日在上海辭世，享年84歲，著有《詩夢鐘警集》。” 

 
有趣的是，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民國書畫家匯傳·余覺》中竟有如此軼聞，曰：“尤以自南通狀元張季直與其妻繡聖沈壽間之桃色糾紛，鬧到滿城風雨，轟動全國，致其名益彰。”這樣的“名益彰”真讓人受不了。我遂翻閱了一些民國的史料，在鄭逸梅《文苑花絮·蘇繡沈壽的〈雪宦繡譜〉》（刊在《鄭逸梅選集》第二卷）中看有載沈壽與南通張狀元的“桃色糾紛”： 

 
不久，繡工科停輟，而張季直在南通女子師範學校附設繡工科，便延請沈壽為主任。蓋沈壽之於繡，能悟象物之真，能辨陰陽之妙，潛神凝慮，以新意運舊法，自謂：“天壤之間，千形萬態，入吾目，無不可入吾針，即無不可入吾繡。”季直聽了，為之動容。但沈壽體弱多病，季直深恐她的絕藝失傳，便請她講述繡藝，凡一事一物，一針一法，分門別類，日述一二，由季直親筆記錄。半年多後，撰成《雪宦繡譜》一書……一九一九年，該書由翰墨林書局出版，線裝，嗇公題簽。嗇公即季直的別署……沈壽四十八歲卒，埋骨南通南門外的黃泥山，季直題其碑曰“沈雪宦之墓”，未能歸葬，余兆熊大有意見，撰有《痛史》 ……” 

沈壽去世後，張狀元並有長聯挽之：“真美術專家，稱壽於藝，壽不稱於名，才士數奇，如是如是；亦學詩女弟，視余猶父，余得視猶子，夫人為慟，喪予喪予。”鄭逸老文中所述張狀元與沈壽比較親近，有“為之動容”之言，並有合作著述的因緣。而且張狀元還為沈壽寫墓碑，關係是較一般交往近了些，但沒言及有“桃色糾紛”，不知臺灣版辭書中的資料來源何處？

這會兒寫累了，想必讀者也看累了，於是把心收回來，下面來欣賞余覺的這副對聯。書法草書，初看似取王羲之《十七帖》的鳳翥龍蟠，除繁就省，跡似奇而反正，狀欲斷而意連。細審，也有王羲之《長風帖》和《遠宦帖》中的運筆嫺熟、遒潤清疏和自在俐落、結體自然。章法上也是平中見奇，寓巧於拙。字與字僅有下聯“能為”兩個字筆連，其餘都乃筆斷意連。字看上去沒有一般草書的花哨和龍飛鳳舞，而是把飛動的草字寫得含蓄流便，舒展挺秀，筆法遒雅。上下聯中相同的兩個字“過”和“能”，略變草法，便添了些許姿態。要說有什麼缺憾的話，就是未曾署款，只是在下聯署款處鈐了兩方余覺的閑印，分別是“石湖老人”白文和“余覺冰人”兼文。印刻得極上乘，印泥亦為上品。丕師在下聯右邊一行題跋：“余覺妙筆，雖未落款，但卻風韻異常，當為平生精品無疑。壬午冬晚，洪丕謨題。”鈐印“丕謨審定”朱文。

洪丕謨先生題跋余覺對聯

不拘是余覺這副對聯內容有幾分看破紅塵後的消沉，在《民國書法》（河南美術出版社出版）作品集子中收錄的一副渠之對聯，內容也有幾分消沉，曰：“飽諳世事慵開口，看破人情只點頭。”抑或是余覺中年喪妻的傷感？或是妻子的所謂“桃色糾紛”？再或是“晚年生活貧困潦倒”？總之是這兩副七言楹聯皆有些“瞧破”的況味，讓人頗感無奈。

2003年元月31日於無住庵雪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