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旧日万念俱灰也经过——张国荣20周年祭

任旧日万念俱灰也经过

——张国荣20周年祭

今天是4月1号，愚人节。这是一个允许开玩笑的日子。

不过呢，对于很多喜欢流行音乐的朋友来说，这一天的意义，可能不止于愚人节，因为他是张国荣——人称“哥哥”的那位歌手，他的忌日。

20年前，2003年的4月1日。张国荣从香港东方文华酒店二十四楼健身中心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时年46周岁。当时全世界为之震动，香港有报纸，用一句张国荣的歌词来形容这一次自杀，标题叫做：忧郁奔向冷的天。

据说，那是香港的一个雨天，据说，张国荣是因为得了抑郁症。

多年以后，我跟一位著名的音乐DJ聊天，从他嘴里听说张国荣坠楼时，港媒的各种错愕，仍是被深深地带入了情绪之中。尤其是他说出这句歌词的时候，他说，纸媒巨大的版面，印上了这句歌词，“忧郁奔向冷的天”，我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场景，仿佛历历在目，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得不赞叹这位编辑的精准、敏锐，同时心下觉得，这句歌词，简直是一句谶语啊。

张国荣1989告别演唱会

这句歌词，来自张国荣一首著名的歌曲，叫做《无心睡眠》。是一首粤语歌曲，由林敏骢作词，郭小霖谱曲，船山基纪编曲，收录在张国荣1987年的一张专辑里。当时我们听这首歌曲，也就听听而已，并不觉得怎么样。但如今回来追忆，真的字字句句，都是谶语。

比如，第一段，

忧郁奔向冷的天，撞落每个小雨点

这一句，真没想到，竟然是写实。

第二段，第一句：忧郁奔向冷的天，活在我的心里边

是不是，指的张国荣虽死犹荣，他没有死去，因为他还活在我们的心中。

所以在20年后的这一天，阿老师还要码这么多字，来追忆我心目中的张国荣。

录音棚里的张国荣

身后事，各有传闻。阿老师今天不做揣测，因为一个最起码的礼仪，是对逝者的尊重。

犹记得20年前，阿老师还在中学里做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那一年的四月一日，班里的一个学生给我发短信，说，蔡老师，张国荣自杀了。我回给她，说，愚人节，不要开玩笑。我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无非学生知道我喜欢张国荣而已。孰料，不久便有真实的新闻报道了。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46岁，用现在的话来讲，叫做春秋正盛，如何会突然告别我们这些爱戴他的粉丝，告别这个世界呢？

之后，我写了一个文章，来纪念张国荣，标题选自另外一个香港乐队的歌词，叫做：但请收起你的温柔，浮在水仙中的杀手。

在很多歌迷眼中，张国荣是不一样的存在。张国荣短短一生，是一位影视歌多栖的明星，成就很大，斩获奖项无数，其影响不仅仅限于港澳台和中国大陆，甚至是一位亚洲震动的超级巨星。

2016年，韩剧《请回答1988》热播，电视剧一开始，时间设定在1988年，而那一年，一群韩国首尔的17岁少年，他们围坐在一起吃膨化食品，看港产片，这部片子，正是张国荣主演的《阿飞正传》。

《阿飞正传》剧照

但大家爱戴张国荣，爱戴是真，而爱戴的理由却各个不同。有人爱张国荣的歌喉，有人爱张国荣的亮丽，有人爱张国荣的才华，有人爱张国荣的率真，也有人，爱的是透过张国荣，那个依稀追逐张国荣的青春的自我。

要问阿老师喜欢张国荣，喜欢的是什么？

我想说的是，在我人生每个阶段，各有不同。那一年，收到学生的短信，我感慨的是年华早逝，一事无成。这是从张国荣身上反观到了自己。

而如今，我活着的年纪已经超过张国荣，但现在经常想的是，人的生命有限，人的生命珍贵，我们短暂的一生，不可复制，不可重来，究竟为了什么而存在呢。即是说，张国荣在当下，给我们提出的，是一个横亘在面前的问题：我为何而生。

《为你钟情》剧照

我想，张国荣的回答，就在张国荣自己的作品里。2022年，腾讯视频播放了一场张国荣的演唱会，这是经过修复的宝丽金唱片之夜，几十年前的舞美，至今仍不过时，而每一首金曲，所唤起的我们的情感共鸣，却有了更为隽永的感慨。

即是说，现在我们重新来听，张国荣那些著名的作品，都有人生的真义在其中。这都是需要我们用自己的生命积淀，用自己真真正正经历过的人生，才能够理解的东西。绝不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空虚。

2021年的除夕，我在公号发了一篇文章，标题叫做《没甚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阙歌》。用以表达这几年来我对身边友人的真挚感谢。这个标题，来自张国荣的歌曲《共同渡过》。也是粤语的。我权且用普通话朗读一段：

垂下眼睛熄了灯/回望这一段人生/望见当天今天/即使多转变/你都也一意跟我共行/曾在我的失意天/疑问究竟为何生/但你驱使我担起灰暗/勇敢去面迎人生/若我可/再活多一次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着你/共去写一生的句子/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我都盼面前仍是你/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没甚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阙歌/谢谢你风雨内/都不退愿陪着我/暂别今天的你/但求凭我爱火/活在你心内/分开也像同渡过

我念这段歌词的时候，有歌曲的旋律在脑海盘旋。同时，脑子里掠过无数朋友的面孔。恕我不能一一点名。只是觉得，尽管世道浇漓，但世间自有情谊存在。在人生的幽暗时刻，这些都是足以支撑一个人，继续秉持他一贯的价值体系的。从而不被某些向下的力量所牵引，正道直行，一意孤行。对的，我们都爱张国荣，而他只能以金曲佳制回报。于而言我，一个写作者，恐怕也只有写更好的文章，把我有关儿童教育的观点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才是我最应该的回报吧。

这也是为什么要讲这个番外的原因之一，为什么我们要做这个音乐课，因为：没什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阕歌。

到如今，20周年过去了，我们何以要继续提起这个张国荣。因为在我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哥哥一直是一个努力追寻自我的向上飞升的无脚鸟。他穷尽自己的一生，尝试来回答这个生命的天问，尝试得出他的答案。

这也是我喜欢他告别舞台时那首著名的《风再起时》中，最为打动我的一句话：这个/茫然困惑少年/愿一生以歌/投入每天永不变/任旧日路上风声取笑我/任旧日万念俱灰也经过/我最爱的歌/最后总算唱过/毋用再争取更多……

就是说，只要能一生从事我们所最为热爱的事业，那么，这一生，也不算虚度。哥哥已逝去，我们仍走在一个人自己的路途上，寻找一个可能永远得不到的答案。但所幸，因为有了张国荣，我们对于生活，对于生命，有了更深的体认，从而也更为挚爱我唯一的人生。

1990年我在读高二。在放学后，我常带着一本教科书，到离村子不远的一条小河边，背诵课文。这条小河婉转注入浦阳江，又注入钱塘江，最后注入东海。我在河边的草地上背诵枯燥的地理、枯燥的历史，背着背着，就走神了，神游万里，思接千古。但无论怎么出神，都不曾想到，30多年之后的我们共同面对的世界，是这么一种状态：充满了不可思议，充满了未知，更充满了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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