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中性别词语的不对称现象及浑沌学解释

汉语中性别词语的不对称现象及浑沌学解释,第1张

   

        李少虹

   一般来说,语言应是对称的,比如有“夫”,也有“妻”,有“考”也有“妣”,有“东西”,也有“南北”等等。但汉语也有不对称的时候如:有“大海”,无“小海”,问一个人的年龄,无论对方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只能问“你多大了”而不会因对方是小孩子就问“你多小了”。这种现象渗透到汉语词语的方方面面,而在性别语言中表现得尤为明显。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看一下这种不对称现象。

   一、汉语中许多词语只涉及男性而无女性,这在褒义词中体现得更明显

   许多和女性有关的词语向“贬化”方向发展,而和男性有关的词语向“褒化”方向发展,使得男性名词具有积极的意义,而女性名词具有消极意义。比如:汉语中有“英雄”的说法而无“英雌”一词。只要提到“英雄”,通常指的就是男性,若要指女性,前面还要加上“女”或“巾帼”,形成“女英雄”或“巾帼英雄”,或叫“女中丈夫”、“女中豪杰”。《说文解字》中对“雄”的解释是:“雄,鸟父也”,本来“雄”只指雄鸟,后来其意义却演变成杰出的人物或国家,如战国七雄。《汉语大词典》中对“雄”的解释是:①阳性的,与雌相对。如:雄狮②强有力的,如:雄壮③强有力的人或国家,如:称雄。由“雄”组成的一系列的词也附带上了褒义色彩。如雄伟、雄壮、雄奇等。而和“雌”有关的词语却少有褒义的。比如“雌威”,指女子发怒时的威风,常含贬义。“雌伏”比喻屈居人下。说一个人没有进取心叫“雌伏”,而不甘心处于无所作为的境地,叫“不甘雌伏”。安于软弱低下的地位叫“安若守雌”。再比如说“皇帝”,那一定是指男皇帝,若指女皇帝,前面一定要加“女”字。还有敬辞中有尊称男子的“公”,如,包公、狄公、诸公等,却没有尊称女子的“母”,即使有一个“婆”字,也不表示尊称,相反有些还有贬义,如“巫婆”、“媒婆”、“婆娘”等。我们一提到某某“先生”,多数人的第一反应这人是男人,虽然现在知识界学术界无论对男对女尊称都可以用这个词。由此可见,和男性词语有关的语义特征是主要的、肯定的、强烈的、积极的,在社会、文化、传统意义上,“男性”常意味着社会赋予的权力、责任、气概、事业、各誉、道德和地位等。

           二、从詈语的使用情况看

  在詈语当中和女性有关的词语居多,如“他妈的”、“你妈的”、“X你妈”、“他奶奶的”、“他娘的”等,还有:贱货、骚货、泼妇、母老虎、最毒妇人心、蛇蝎心肠、长舌妇、狐狸精等等。如果我们细分,还会发现,前一组语言是用和女性有关的词语来达到进行人身攻击之目的,它对任何人都是合适的。后一组则是专用于咒骂女性的。这些恶毒的詈骂语反映出对女性的一种极端的不尊重。这些脏话在发展变化中都被赋予了性别歧视色彩,尤其是充满性意味、不道德色彩或侮辱性的字眼俯仰皆是:娘们、贱人、婆娘、情妇、小妞、母夜叉、婊子、悍妇、祸水、破鞋等。女性比男性更容易变成骂人的话。无独有偶,其他语言中也有类似的情况。最早“破鞋”(wench)“荡妇”(harlot)在使用中并没有限定性别,也没有贬义,但是后来这些词汇不仅变成了贬义,还用在女人身上。另外,据研究,英语中表示“性生活上乱七八糟的女子”的词多达320个(孙汝建,1997)。和以上情况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女人骂男人时使用的词就很有限了。

    三、有些词虽然不是骂人的话,但也仅限于女性

  比如有“妇道”而无“夫道”、有“妇德”而无“夫德”,有“妇仪”没有“夫仪”,有“休妻”之说而无“休夫”等等。而男人称呼自己的妻子的词汇也多为负面词。比如“糟糠”、“贱内”、“拙荆”等等。因此和“妇”或涉及女性的词都带上了贬义,比如“妇道人家”、“妇人之仁”。再如“婆婆妈妈”、“男盗女倡”、“女流之辈”、“女里女气”、“夫唱妇随”,更有甚者“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等。在封建社会中,女性若想出人头地,是很难的,如若她们真的获得成功,在男性看来,则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往往会极尽讽刺打击之能事。比如武则天曾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在她当朝期间,就有人说“牝朝”、“牝鸡司晨”。《尚树·牧誓》中有“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意思是女性掌权,颠倒阴阳,会导致国破家亡。这说明对女性的歧视由来已久。

  四、论及生儿育女现象时,用于男性则褒义的多,用于女性则贬义的多

  如“生男曰弄璋,生女曰弄瓦”。“璋”,《说文》解释说“半圭为璋”,是一种玉器,“瓦”《说文》中是:土器已烧之总名,是纺砖也。《诗·小雅·斯干》有“载弄之璋”和“载弄之瓦”句,均指生男女。但生了男孩子就是玉,生个女孩子只能弄瓦。即使到了现代,语言中也体现了这种男尊女卑性别上的不平等。生了男孩子叫“大胖小子”,生个女孩子叫“丫头片子”,有些地区更甚,干脆把女孩子叫“陪钱货”。人们谈到自己后代的时候,常说“一儿半女”,男孩子算一个人,女孩子只是半个人。

         五、从词语的句法组合功能上看

  有些词语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对称的,比如汉语中有“娶”有“嫁”,但事实上如果从句法组合功能上来分析,就会发现两者是不对称的。刘丹青先生曾对此有过研究。比如我们可以说:张林娶走了李花;但不能说,李花嫁来了张林。类似的还可以说:李花嫁出去了;但不能说张林娶出去了。这种语法对立体现了汉人延续几千年的婚姻观念:结婚就是男方从女方家长手中得到女方作为妻子和男方大家庭中的一员,在这一行为中,男方是主动参与者,女方则是被动的接受者。

          六、从词序角度看

  从词序角度看,许多和男性有关的词都放在前面,和女性有关的放在后面。如“男女”、“夫妇”、“子女”、“公婆”等,“男、夫、子、公”等放在前面,“女、妇、婆”等放在后面。即使是在动物界也不例外:“麒麟”(牡曰麒,牝曰麟)、“凤凰(雄曰凤,雌曰凰)”等。这样的组合固然是出于汉语声韵调的要求,但从意义上来看却反映出女性是居于从属地位的,是男性的附属品,是男尊女卑观念的体现,这种观念在词语中烙下了鲜明的文化印记。

          七、从代词的使用来看

    代词“他”的出现比“她”要早,最早“他”可以包括“她”,因为古人认为女性不是一个独立的人,没有必要单独为女性再另造一个代词来指称。第三人称复数代词“他们”既可以包括男人也可以包括女人。这种情况不仅在汉语中存在,在英语中也有。英语中常用he、his或man来指代一个性别不明的人或泛指任何人[1]。

          八、从社会称谓缺位现象看

  郭熙先生曾经研究了“先生”和“小姐”两词在称谓上的不对称[2]。“先生”可以作为男性的泛称,而“小姐”却不能作为女性的泛称,它只是女性称谓的一部分。这就形成了“小姐”以外女性的称谓的缺位。再比如,人们通常对老师或师傅的妻子尊称为“师母”。但是,如果老师或师傅是女的就无法称呼其丈夫。几乎不会听到一个人称女老师或师傅的丈夫为“师父”。除了社会称谓系统的不对称以外,还有亲属称谓系统的不对称。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很多,本文不再赘述。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现象呢?帕尔默在《语言学概论》中指出“语言忠实地反映了一个民族的全部历史文化,忠实反映了它的各种游戏和娱乐,各种信仰和偏见。”语言的复杂性除了是因为它是一套规则之外,还在于它是跟特定民族的文化千丝万缕地联系着的。语言实际上是一种深层的文化。就汉语和汉文化而言,中国的传统文化是以个体农业经济为基础、宗法家庭为背景、儒家伦理道德为核心的社会文化传统,这种文化传统通过语言的使用者最终也进入了语言文化的整体结构。在汉民族社会中,以父系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宗法制度是整个社会的制度基础。这种制度是以父家长为中心,以嫡长子继承制为基本原则。为了从血缘上保证封建家族有可靠的财产与继承人,它从生物性上规定了人们的尊卑地位。在婚姻中,男性是居于主导地位的,女性只是通过婚姻(绝大多数是非自主的)为男性传宗接代。我们从一些美化女性的词如出水芙蓉、千娇百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等等,可以看出这些词常侧重于女性外貌的描写,这说明男性对女性的欣赏往往侧重于外表,这与种族繁衍密切相关。

  造成这种现象的另一个原因是男女双方经济地位的不同。“男”在《说文》中解释为:男,丈夫也,从田从力,言男用力于田也。也就是说父亲起着家庭的供养者与保护者的作用,丈夫在家庭中的功能不仅包括性生活和繁衍后代,还包括供养和保护妻子女儿的责任。而女性只能在家里操持家务。《说文》:妇,服也。从女,持帚,洒埽也,谓服事人者。这种经济地位的不平等决定了女性是处于从属地位的。

  事实上,我们还可以用一种新的理论和方法来解释这种语言现象,那就是浑沌学。浑沌学是研究文化语言学的一种新的理论和方法,它是从研究非线性系统而逐渐发展起来的,而语言系统既是线性的,更是非线性的,从非线性视角研究语言能更深刻地认识到语言的本质。

  从浑沌学角度看:(1)语言是一个非线性系统,在其发展过程中会出现平衡破缺。语言中总是会有例外的现象,总会有非线性的现象。性别词语也不例外。以前我们总是把平衡视为语言的常态,但事实上,平衡破缺更常见,它是平衡的延续。因为语言的发展总是要经历平衡——平衡破缺——新的平衡。用这个观点我们才能更好地解释性别词语的不对称性。(2)上文我们探讨了性别词语的不对称现象。但是我们也发现了个别例外的现象:比如“雌雄”、“牝牡”,(飞曰雌雄,走曰牝牡),我们也常常说“一决雌雄”或“雌雄未决”,在这里“雌”和“牝”放在了前面。这更说明语言是一个非线形系统。

  究竟这些带有对女性歧视的词语会怎样变化,那要视其生命力的强弱而定。语言自身有调节系统,以前曾有人反对这些歧视女性的字眼,想把类似“嫉妒”这一类字的“女”字旁都换成竖心旁,但最终没有被接受。因为不符合语言系统的规律。语言固然是约定俗成的,但是作为一个非线性系统,语言不是靠人们的主观愿望而发展的,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人们也不能要求语言是整齐划一的,语言有着自身的发展规律。

  现代社会已大大地进步了,然而语言的发展总是落后于观念的发展,语言和文化之间存在着文化发展和语言滞后的矛盾。虽然这些保留了古代文化观念的词还存在于我们的社会中,但我们希望这些观念应该从我们的头脑中剔除出去。

[1]谢元花:语言中的性别歧视及其社会文化内涵,载《湖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22卷第3期

[2]郭熙:当前社会称谓缺位现象小议,载《语文建设》,1997年第9期

编辑:郭亚杰 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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