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科长(二),第1张

      第二天一整天,科长尽管忙得屁股都没挨过凳子,但是心里一直记挂着昨天看的单位人员名单的事情。下午下班的时候,他干脆把那个汇总表带回家,他决定晚上利用时间好好儿看看到底是个啥情况。

      看了一晚上,焦科长的心给搅和得就像下了饺子的开水锅。他一夜没睡,真的,一眼没合,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发到了天亮。他那张就像梗着脖子卖力演唱《最后的倾诉》的韩磊一样的国字脸,一下子给煎熬得就跟煮熟的苹果一样了。

      这世上的事情啊,最叫人想不通的,是应该怎么样的事情但却往往不能这么样:不干事儿的退不了,能干事儿的留不住;有些编外的能退,有些编外的你还不敢退。他的困惑都堆积在这里,搞得他不知所措,就像眼前堆了一团乱麻,没有一点儿头绪。他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块儿烧红的烙铁上头,事情还没见个啥眉目呢,屁股底下已经给烧得炙烤难耐了。

      老今年四十多的人了,平常老戴着啤酒瓶底儿一样厚的近视眼镜,一看就是个严苛谨细的技术工。焦科长看了一下他的情况,是单位早些年自行招工的时候考进来的,属于单位聘用,没有国家正式编制。像老晋这样性质的,工资跟正式编制人员肯定有差距,但是单位给交五险一金,而且福利待遇不错。也可能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老晋才进来了并且一待就是十多年。老晋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干事很上心的人,他成天钻研业务,为此还自己掏钱去参加过省市有关培训和考试。他的手里,有好几个含金量极高的这个方面的证书。可以这么说,老晋在这个方面堪称专家级别了。如果不是编外身份的话,他早该进全国专家库了。

      老晋这个人也真是贪工作,很多周末他都时常泡在办公室里忙活。也是的,他负责的这一块儿,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年都会有新的板块儿推出来要第一时间实际应用。如果他不第一时间弄清楚的话,下面基层单位就没办法给指导了,更谈不上使用,那只有暂时瘫痪了。老晋爱人还没上班,在家专职陪读,听说孩子读高二了,马上升高三。他们两口子还打算着说娃考上大学走了后,他爱人也找个超市或者其他工作,给家里贴补一点儿。老晋嘛,看那个情况就是打算这样在单位混到退休也就可以了。也难怪老晋这样想,他想着自己的这一手硬杠杠的技术活儿,在单位可以说是无可替代的。拿通俗一点儿的话说,有眼红的人,但是没有能替换的人。他压根儿就没愁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单位清退的思想准备。

      现在,老晋这情况一下子把焦科长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从工作方面来说,离了老晋,单位这个板块直接立地下马就得停摆了;从私人感情方面来说,把老晋辞退的话,这个家彻底就抽调了大梁,房子光叫坍塌了。像老晋这样的人,只能干像这样的一门门要求精深的专业技术活儿,其他啥还真干不了。你让四十多岁的他在外面要重新找个工作,估计一辈子也找不到了。

      焦科长拿手深深地抠着自己的头发,就好像自己所有的愁闷都长在了那些头发上一样。

      刘玲是个九零后,人家家里情况不错,家里人也根本就没指望她挣的那么点儿工资。听说她之所以愿意待在这里,是单位位环境比较好,出来进去的比较体面。她在这里上班,说白了就跟养身子一样,一天把自己拾掇得就像画张里头走出来的超模。在得知清退政策之后,她倒是看得相当开,“叫走咱就走呗,又不是离了这里人就活不下去了。”

      不过,刘玲这九零后倒是很重义气,她居然直接来跟焦科长说,如果必须清退的话,她希望把自己清退,最好让老晋留下。“就单单凭老晋师傅的技术,咱们单位也应该千万把他留下!”

      那一刻,焦科长看着刘玲清纯但真挚的样子,心底里涌起了一股暖意。他跟刘玲说,他会在自己最大能力范围内挽留老晋的,“兴许,这清退政策又跟以前历次的活动一样,一阵风就过去了呢。”

      这么说的时候,就连焦科长自己都觉得这纯粹就是最没劲儿的违心之言。看这样全国铺开的架势,咋可能是一阵风呢?经济困难的情况下,核编清退能很大程度上缓解财政压力呢,尤其是在我们这相对落后的西北地区。听说经济发达地区可能能慢一点儿,因为人家的财政负担不是这么重。

      李明两口子三十四五岁,都独生子,上面有四个老人要扶养,还有每个月八号要交的房贷。他俩都是编外人员,爱人在另外一个单位。俩人都憋着劲儿复习课考编制了,可惜的是每年老差一两分。去年,他们终于泄了气,说不考了算了,反正除了工资少点儿之外,福利待遇都差不多,干脆就这么混搭着。“人这一辈子,干工作也就三十来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他们想的很乐观,哪里能知道突然就有了这个清退政策呢。这几天晚上下班回家,两口子的脸像刷了清漆一样,没有一点儿往日的喜色。家里静悄悄的,客厅死气沉沉的,尤其楼上谁家家里在看电视,电视里蒋大为正轴着脖子在演唱《西游记》的片头曲《敢问路在何方》。是啊,李明两口子苦闷的坐在那里发呆,敢问他们一家的出路在何方呢?旁的不说,真的都清退的话,房贷首先就成了硬扎扎的问题了。银行才不跟你讲人情呢,逾期的话,那可真不得了啊。

      听说,李明两口子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被清退,他先去跑外卖,无论如何先把房贷这个窟窿堵上。缓一段时间,看俩人能不能在街道摆个摊儿。要不,有啥办法呢?

      有两三个编外人员,工作也不咋样给力,清退了对单位工作没有啥大影响。相反,还就真的像这次清退的初衷一样:单位负担轻了。可是,焦科长在底下一了解,立马眼前起了一层雾。一个是财政局他们对口领导的亲戚,当时就是人家安排过来的。所以,单位这个方面的工作,一直比较顺畅,大家彼此都给了面子。另一个,是县领导个表姐……像这样的人,莫要说清退人家了,就怕人家屁股动都没动,他焦科长已经挪了地方,甚至可能都不是科长了呢。

      焦科长对科室人员情况做了了解之后,心里沉腾腾得就像压上了一块铅块儿。

      除了像老晋这样技术骨干口儿的,大概有十个人,其中带编制的只有五六个人,他们好歹能拿起自己的工作。别的虽然带编制的,有三个女的,平时就没咋样接触实际技术性的工作。这都是老领导们的女子或者儿媳妇,人家当时不知道咋进来的,估计进来就没打算下多大苦干什么。听说以前听说安排值夜班下乡上街打扫卫生之类的活儿,跟她们连茬儿都搭不上。实在没办法,科室最后是夜班和下乡这样的活儿,一趟三十块钱补助。搞得几个带娃的编外人员把娃放托管部,她们下去。

      前两年大家都撅着屁股在大街上捡烟头的时候,不是要做美篇么,都是编外的给正式工拍照,然后拣个人家觉得效果最好的照片用来编美篇。大家私底下都嘟哝:“编外的出力,编内的出镜。”

      科室清退的问题的难度,远远超出了焦科长的想象。他开始还真的是把高等数学题当成了初等数学题了。这名单越看,他越在底下了解,心里头就越是没了主意。

      不过,有很多看起来很急的事情,可以用缓一缓拖一拖等一等的办法来处理。局里那么多科室呢,自己只要不做最后一个报送的就对了。再者来说,全国这么大,涉及的人数这么多,肯定反响会很大。上面的上面,也不一定就没想抢这个风头呢。

      想一下,九十年代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的精简机构,说是要清减人员。结果是机构不但没减少还增多了,单位人员没减少还进了那么多——当时一个乡镇四五十人,后来随便一个乡镇都过百了。

      脑子越想越乱,焦科长这几天干脆还一下班就跟爱人回农村老家住了。那里不涉及到清退的烦恼,大家照样过着乐乐呵呵悠悠闲闲的乡村生活。尤其这些天桃花梨花杏花菜子花都开了,人们的兴致越发的高涨。吃罢晚饭,村里人就在空场上跳起了劲张十足的广场舞。焦科长不爱跳这,以前也看都不看。这些日子在老家,居然被这震天动地的广场舞给勾引过来了,她就站在远处灯影里看,听。这些震天响的音乐和狂放的动作,倒让他暂时忘记了心头的烦恼。有时候他简直想,做个无忧无虑的村里人,真的是太幸福了:谁的脸都不看,谁的嘴也不招。

      “江湖路难走,江湖饭难吃。”回家路上,焦科长脑子里居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焦科长(二),第2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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