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回忆录:(23)兔死狗烹(上)

沈醉回忆录:(23)兔死狗烹(上),第1张

人凤让人清查总务处账目之事,以及越剧《西施》“狡兔死,走狗烹”的历史教训,反复在我脑海里翻腾,搅得我一夜未眠。

直到西窗发白,方才昏昏入梦,一觉醒来,已是午饭时分。

这时,妻子体贴地端来一杯咖啡,笑吟吟地望着我说:

“早上我见你睡得那么香,就没叫醒你。你昨天从重庆赶回来,准是很累了吧,孩子们还等着你带她们出去玩呢!”

我勉强笑笑说:“今天不行,我得去向人凤汇报工作。”

午饭后,我立即给毛人凤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电话是他的副官接的,听出是我的声音,忙说道:“你等等,我去问一下毛局长。”

不一会儿,副官回话说:“局长有事,他让我问问你有什么要紧事。”我一听,心里就很不高兴。

沈醉回忆录:(23)兔死狗烹(上),文章图片1,第2张

毛人凤 电视剧《风筝》剧照 图片来自网络

过去,毛人凤无论在干什么,只要是我的电话,他总是亲自来接,这次竟让副官问我“有什么要紧事”,这可真是官大了,架子也大了。

我强压着怒气问:“局长有什么要紧事呀?”

“他正在打牌。如果沈处长有要紧事,我再去回他。”副官小声地说。

“不用了!”我生气地把电话一摔,妻子正逗着我那唯一的不满百日的儿子玩,见我发这么大的脾气,就不解地问:“什么事,动这么大肝火?”

我把毛人凤因打牌而不来接电话的事告诉她,她也有些疑惑,说道:“毛人凤一向办事都很随和,从来不这样啊!”

是啊!他岂止是一向随和?就是在一个多月前,他最得意的时候,在人前还是显得很谦卑随和的呢!

那时,蒋介石刚下达免去郑介民保密局局长,由他接任局长职务的命令,他就让副官打长途电话到重庆,让我回来参加郑介民的欢送会。

沈醉回忆录:(23)兔死狗烹(上),文章图片2,第3张

郑介民 图片来自网络

会上,郑介民倒是强作镇定地做了一番临别讲话,表面上说自己能力有限,实际上,却把自己任局长以来所干的成绩,大肆宣扬了一番。

而毛人凤的上任讲话却十分谦卑、简单,他说:“今天有长官在场,我不多讲了。只希望大家牢记郑先生的教导,好好工作,不要辜负了郑先生的期望……”

散会后,他领着我们几个处长,簇拥着郑介民上汽车,并抢先走到汽车旁,亲自把车门打开,毕恭毕敬地请郑介民上车,还弯腰向郑介民行了个礼。

这是因为,他当时没有穿军服,而是学着戴笠过去的样子,只穿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

郑介民的汽车刚开出保密局的大门,他就亲切地拉了一下我的手,冲着院中的一株雪松努了努嘴。

我知道他有话对我说,就缓缓地往树下走去,等开会的人都走了,他才来到我面前,轻声说:“今晚送一桌菜到我家,你也来吃晚饭。”

按惯例,这是要在晚饭上商量重要大事,我便吩咐庶务科膳食股长准备一桌精致的饭菜,想让毛人凤高兴高兴。

沈醉回忆录:(23)兔死狗烹(上),文章图片3,第4张

南京40年代老照片 图片来自网络

晚上,我第一个到他家,他夫妇俩见我来了,高兴地迎过来,毛人凤甚至像见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握着我的手连连说:“你辛苦啦!快坐下休息休息……”

我不知,他是指我帮他挤走了郑介民“辛苦”了,还是给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精致的美味佳肴“辛苦”了。

总之,看到他夫妻俩的热情、亲热劲儿,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我忙说,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的情况。

接着,他的太太陪着我去到厨房,并对我让人送去的饭菜赞不绝口,她那股殷勤劲儿,让人觉得,仿佛我是她丈夫的上司,而不是她丈夫的下属。

我刚在客厅坐下,与毛人凤私交最深的潘其武就来了。

潘其武原是中美合作所的主任秘书,军统中有名的白面书生,美男子,他面孔白皙英俊,身材挺拔、修长,而且写一手漂亮的文章,一手秀丽的字体,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40出头了,他还没有结婚。

戴笠在世时,就视他为多才善谋的好帮手,戴笠死后,毛人凤早就想拉他到保密局任主任秘书,只是郑介民在位时要安排自己的亲信,不肯用他,毛人凤就以中美所的警犬、刑事实验室的器材为交换条件,把他推荐到唐纵的警察总署去担任刑警处长。

可是,潘其武对这个职位并不满意,因按他的资历和才能,应去警察总署当个主任秘书。可是,唐纵又不同意,只好将就着当了刑警处长。

不一会儿,叶翔之和其他几个毛人凤视为亲信的处长都来了。

吃饭时,毛人凤急不可待地提出,免去郑介民安排在保密局的局长室主任张继勋和局长办公室专员王清等三人的职务,诚恳地邀请潘其武担任局长室主任,并要去掉两个专员,增设一个局长办公室副主任,以协助主任工作。

他说到增设副主任时,故意用目光扫了一下我和我身边的叶翔之。因为,我俩都为他挤走郑介民出了力。无疑,他是想给我们加上一个名义,来做我们效劳的报酬。

我知道,局长办公室主任也好,副主任也好,在编制、级别上并不比各处处长高,但实际职权却高于各处室,因为各处给局长的报告、请示等,都得经过他们之手。

谁知,毛人凤的话刚一说完,在座的机要秘书毛钟新就接过话头说:“目前,还是先不要设副主任为好。郑介民刚走,就免去张继勋和王清等人的职务,全换上我们的人,这太明显了,会引起别人说闲话。”

毛钟新原是戴笠的随从秘书,毛人凤的族侄,戴笠南京失事之时,他因染上性病,正住院治疗,故幸免一死。

他早就想靠着毛人凤,混个局长办公室专员、副主任之类的职务,此时见毛人凤的目光扫向我和叶翔之,故极力反对。

不过,他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毛人凤沉思片刻说:“那好,现在专员不要,副主任也暂时不设,以后再说吧!”

说这话时,毛人凤又看了看我和叶翔之,仿佛在安慰我们,其实,我和叶翔之都明白,即使封了我们一个副主任,也不过是个虚名。

我这个总务处长和他那个行动处长都有自己忙不完的事,哪有时间再去协助主任工作?

不过,毛人凤升了官,不忘我们为他出过力,我们也就满意了,并不在乎当不当副主任,可是,毛人凤临送我们出门时又拍了拍我的肩,说:“以后吧!”

此举,仿佛这次没能给我们什么报酬,他还颇有歉意。

而如今,相隔才一个多月,他毛人凤就真的翻脸不认人,要拿我这个有功于他的人开刀了吗?

想到这里,我的脑子更乱了。我觉得他再狠毒也不能这么快就下手啊!他是不是早已窥察到了我帮他挤走郑介民的真正企图?他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我对他局长职位的威胁?

我心烦意乱地在屋里踱来踱去,不由自主地掏出了一个新烟斗,用极不熟练的动作装上烟丝,抽了起来。

我从来不抽烟,别人送我的一个极精致漂亮的外国烟斗,一直作为艺术品放在柜橱里,此时,我第一次开始抽烟了。

妻子知道我心烦,悄悄地领着孩子退了出去,我一人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可仅抽了几口,就觉得头晕脑胀。我索性扔下烟斗,用头枕着双手,靠在沙发上冥思苦想起来。

我昏沉沉地躺在沙发上一两个小时,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破绽,被毛人凤发现,于是跳起身来,去找毛人凤。

我想,不管他是在打牌也好,还是在办公也好,都必须亲自探试一下他的口气。

来到毛人凤家,看到他家的牌局已收场,他正坐在办公桌前批改文件。

见我去了,他习惯性地合上卷宗,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地请我坐下,然后,简单地询问了一下重庆中美所和军统财产的处理情况,就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却只字不提清查总务处账目和中午我打电话之事。

我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却被他办公桌上的一方贺兰山石砚吸引住了。

这石砚呈椭圆形,质地黑里透白,像玉一般晶莹,砚边上还雕刻着藤蔓似的花纹,是很名贵的砚台。

见了这方砚台,我的心骤然一震,只觉得后脊背,有一股凉气直冲头顶。

这砚台是毛人凤过去的好友马汉三送的,那时,马汉三还在宁夏任缉私处长,每次去重庆都要送毛人凤不少东西,而且还要陪他打几回“沙蟹”,那是毛人凤最喜爱也最拿手的一种扑克牌赌博,马汉三总是借机输给他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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