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锡联回忆录-6

7月份，我们再次出击平汉路。这次是打敌钱大钧部教 导师第5团。该团驻防在平汉路一个叫花园的地方，装备不错，有步枪、机枪、迫击炮，但战斗力不强。

徐师长根据中共孝感县委送来的情报，制定了长途夜袭的作战计划。半夜时分，我们就动身，一口气跑了40多里，到了花园附近，却迟迟不见徐师长下命令。后来才知道，是后面的人掉了队。此时，天已大亮。徐师长当机立断：夜袭不成就改强攻。敌人并没有料到我们会在一大早去打他，有的还在床上就当了俘虏，敌团长被活捉。

这次战斗，我们收获不小，缴获了数百枝长、短枪，还有几门迫击炮。我也有收获：拣了一只红色派克钢笔。这个东西我见过，知道是写字的，但没有用过。我拿在手里，往手背上画道道，怎么也画不出来。这时，党代表（指导员）过来问我：“小胖，你在干什么？”

我说：“我拣了一个电笔’，不知道怎么用。”

那时，我们把钢笔都叫作“电笔”。

党代表说：“拿来我看春。”

他拿过去，摆弄了几下，就说：“这个电笔啊，没电，不能用、给了我吧。”

我想：一只没有“电”的电笔”有什么用？就说：“那就给你吧。”

过了两天，我看见党代表正用那支“电笔”写字。就好奇 地问：“不是没有电么？”

党代表哈哈大笑，说：“不是没有'电’，是没有水。这个东西只要灌上墨水就能写字。”

我那时在连队，是个活跃分子。虽然说年龄小，个子矮，但腿脚勤快，打仗勇敢，大家都喜欢我。红军初期，部队发展很快。我当了一年多红军，在班里就算老兵了。打了花园以后，部队转到小河溪一带休整。党代表让班长孙玉清找我谈话、想发展我入党。

那次谈话，也很有意思。

班长说：“咱们连队有个组织，你知道不？”

我说：“不知道。但是我看见你们几个人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班长说：“咱们连队里有个党支部，是共产党的基层组 织。我就是这个组织里的。你家里的情况我了解，出身很苦，从小给地主放牛，当长工。参加革命以后，打仗很勇敢。根据你的家庭出身和现实表现，党支部想发展你入党，你愿不愿意？”

我一听，惊讶地说：“怎么？我还不是党员？”

班长也一愣，问我；“你什么时间入的党？”

我说：“我都当红军了，打了这么多仗，还不是个党员？”

班长知道我还没有弄清楚党员和普通群众的区别，就跟 我讲：只有加入了党组织，才是一名党员，还要有人介绍，还要举行仪式

我连忙说：“我从家里跑出来，就是为了跟着共产党干革命的呀！”

过了几天，在一个满天星斗的夜晚，党代表、班长悄悄领着我们几个人来到一个大草垛前。党代表从怀里掏出一面旗子，旗子上绣着镰刀斧头，还有几个字，我不认识。党代表把旗子铺在草垛上，领着我们一起宣誓。宣完誓，党代表就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了。说完，他和孙玉清同 我们每个人都握了手。

我们一起入党的有4个人，另外3名同志后来都牺牲了。记得其中有个同志的外号叫“洋大人”。为什么有这个外号？因为他姓杨，长得高鼻梁、深眼窝，像个洋人，所以我们都叫他“洋大人”。他是非常好的一个同志，打姚家集时牺牲了，我还哭了。

入了党，就不一样了。我们经常在一起开会、学习、商量事情。党代表和班长孙玉清还教我识字、学文化，给我讲革命道理。在党组织的培养教育下，我工作更加积极，作战更加勇敢。8月上旬我们第1师西越京汉铁路袭占云梦县城，下旬又诱敌深入至四姑墩，歼敌一部。在这几次战斗中，我因冲锋 在前，打仗勇敢而受到营、连首长的表彰。

有一次，营长高汉楚在战后讲评时说：“小胖人小志气大，打仗很勇敢，就像一个小钢炮！”“小钢炮”是当年红军认为最厉害的武器。营长这么一说，大伙都不叫我“小胖”而喊我“小钢炮”了，从此，“小钢炮”这个绰号就在部队中传开了。

1930年9月，我们第3次出击平汉路。先打广水，继攻 信阳。广水一仗，营长高汉楚同志不幸牺牲。高营长牺牲后，团长倪志亮流着泪给部队下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营长抢回来！全营指战员高喊着“为营长报仇”的口号，一个猛攻上去，把高营长抢了回来。

由信阳转出，在正阳以南陡沟镇消灭了当地1个民团。 所谓民团，就是地主土豪组织的武装，一般都是几百人的乌合之众。打扫完战场，连长让我到团部去送信。送完信后，我沿着一条小路往回走。那时我已不拿大马刀了，背上了一枝小马枪。正走着，突然看到路边草丛中有个东西在晃动。我仔细一看，是一顶圆筒形的高帽子。那时候民团都戴那种帽子， 我知道里面一定藏着一个民团分子。我端起枪，拉上枪栓，大声喊：“出来！不出来就开枪啦！”里面没有动静。我当时心里有点慌，就闭着眼，朝帽子晃动的地方“砰”就是一枪。这是我参加革命到部队后放的第一枪，而且还是闭着眼睛放的，所以当时的情景记得非常清楚。我这里一打枪，就见一个人从草丛中钻了出来，高举着双手连连说：“老总饶命！老总饶命！”

我这个15岁的“老总”，面对一个比我高出一大截的“民 团”，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难免有些害怕，心“砰砰”直跳。我壮起胆子，憋粗了声音吼道：“枪呢？”

他用手往远处指了指。原来他早把枪给扔了。

我跑过去捡起来一看，好家伙，还是一枝套简子。这可是当时最好的武器了。我背起套简子，心里不再害怕，我命令他转过身去，举着双手，我在后面押着他，回到了连队。

我向连长作了汇报。连长表扬了我，对我缴获的那枝筒子枪更是爱不释手。我知道连长的心思。战争年代，谁见了好枪都眼馋。连长说：“这枪跟你差不多高，你背不动，还是我用吧。”我说：“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吧。”

我继续背我那枝小马枪。

三出平汉路，是我们红1军第1师成立后第一次大的战 略行动。在徐师长的领导和指挥下，部队几次出击，几次整训，开始形成了勇猛顽强的战斗作风，我也在战斗中锻烁、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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